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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隐患(2 / 2)

周曲本来已经走到了门边,这个时候便不得不退了回来,垂首有些战战兢兢,这个时候便没了方才那侃侃而谈的胆子,只觉得事情透着古怪,他不过是庄子上一个普通的管事儿,将庄子上的东西孝敬拿上来了,按照以往的规矩,顶多说两句话便回去了,可夫人却还留人,怪事了。

冯霜止抬了眼,却依旧坐在帘子后面没动,看着放在桌上那扇子,便轻轻地用手指敲了敲,沉着声问道:“你方才说那漕河上,三月的时候还有江盗?”

周曲不明所以,可是他听到的消息便是这样的,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奴才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

“可知道更细的消息?”

按理说,在九省漕运这边的事情定下来之后,江盗都该老实一段时间。

这便跟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样,是一种规矩,新的漕帮帮主上来,一定会加紧了打击江盗,便像是新官上任要做出一些事情来一样,没道理连霜城这样坏自己的名声,任由江盗横行。

最重要的是,冯霜止知道……连霜城前两天才被和砷送到了码头走,那个时候还遇到人追杀,三月里的江盗,不就是那一段时间吗?

只怕是……已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吧?

冯霜止顿时有些阴郁起来。

那周曲也不知道冯霜止到底是要问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说,这细节上的事情需要回忆一下,他说得有些慢:“奴才是去进米的时候听米行的人说的,大概是五六天之前,江上忽然出现了一伙匪盗,从京城这边一路向着南边劫下去。

这一伙江盗不像是以前的那些江盗,也不是散兵游勇,个个都凶悍异常,说杀人一点不眨眼,只是他们也不是遇到什么船都打劫。

他们重点盯着运盐的船,还有的是运茶叶,只不过很少真的动手,有人说他们像是在挑合适的船一样,来往的商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江上有了江盗,也没防备,所以很多都遭了毒手。

在米行的人回来的时候,便恰好看到一场屠杀,因为那一群江盗正在跟另外一条船上的人厮杀,所以他们才能够保住这一船米,顺着回来的。”

这便是周曲知道的全部了。

按理说这不过是寻常市井之中的传言,如今在冯霜止听来却是处处玄机。

只因为一开始,这江盗的事情就来得诡异。

在最不该出现江盗的时候出现的江盗,却还个个厉害,不同于以前那些散兵游勇一样的江盗,下手还有针对性……这哪里像是在挑下手的对象,分明是在挑人!

冯霜止握紧了那一把扇子,道:“很好,你下去吧。”

“是。”

周曲听出了冯霜止这声音里压抑着什么,不敢多留,这便下去了,出去之后众人问他是怎么回事,周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含混着过去了。

这边微眠看着面色不豫的冯霜止,忽然有些担心起来,“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冯霜止道:“谁知道呢……”

她歇了一会儿,眼见着中午了和砷还没回来,便知道是朝廷里头有事儿忙,便不等了,自己吃过午饭,去睡了会儿午觉,醒来的时候,梅香说喜桃那边又捎来一封信,冯霜止本没在意,坐在屋后,放了盏茶,便拆开了信封。

信上喜桃说了些自己新婚之后的事情,看得出那范宜恒对她还是挺好的,夫妻两人的生活还算是不错。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扬州的地界,又细细地说了那边的情况,冯霜止原本是含着笑看的,现在却忽然愣住了。

她折过了信,将之前的几页信笺拿出来,仔细地看了一遍,便厉声道:“微眠,去叫刘全儿来!”

微眠等人从不曾见过冯霜止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都吓得不清,连忙出去喊刘全儿。

刘全儿正坐在院子里跟下面的奴才们吹牛,下面庄子上来的人也孝敬了他不少的好东西,刘全儿心里高兴,这牛就吹大发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下面的一句,便见到冯霜止那边来人了。

原本刘全儿嘴里是吊叼着跟草芯子的,赶紧的吐了,便问微眠:“是夫人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微眠急道:“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喜桃姐姐写了信回来,夫人原本看得好好儿的,可是看着看着便变了脸色,要奴婢来找您。”

刘全儿也知道这事儿不是微眠说得清的,他利落道:“这便去。”

放进了堂屋,往旁边一转,刘全儿便在前面停下了,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夫人请——”

“哪里来的那么多繁文缛节,你且住,今儿有事给你查。”

冯霜止捏着那信封的手指已经有些颤抖。

这信上一一叙述了扬州这边的情况,喜桃提了一句,到扬州之后,听说路上的漕船翻了不少,可是他们还算是运气好,没遇到这些事儿,又说扬州看着好,现在却似乎不大太平。

不过整日里,那些船在湖上来来去去,看着不少人之间你喊着一句,我喊着一句,只觉得有趣儿。

这江上走的都是漕船,平日怎么也不会在湖上来来去去,除非是要卸货了,在湖面这边的码头上走。

扬州现在不太平——为什么不太平?

因为漕河上翻了几条船!

冯霜止在让微眠去找刘全儿的时候便已经慢慢地理出了一个头绪来,便吩咐刘全儿道:“你可还记得那一日爷出去送的那一位连爷?

你去码头那边悄悄给我问清楚了,当夜走的有几条船,再下几个码头核对一遍,最后调查一下这些船现在怎么样。

此事事关重大,务必不要走漏了消息。”

刘全儿一听说是那连霜城的事儿,又听到是要调查这么奇怪的几项,尤其是那“这些船怎么样”,平白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敛了脸上的表情,也知道这事儿不是玩笑,便应声道:“奴才遵命。”

“你去吧,切记不要露了行迹,若是打听不到便罢,千万别让人知道是我们在打探消息。”

冯霜止最后提醒了一句,又觉得其实这事儿没什么必要,该猜到是他们的人必定不会去猜别人,冯霜止这障眼法,估计也就是一时半会儿的功效。

刘全儿急急忙忙找人去打听情况了,冯霜止这边却是再没了睡意。

眼看着太阳要下山了,他才回来跟冯霜止说打探的结果。

一看到刘全儿进来时候那脸色不大对劲,冯霜止便知道事情是坏了。

她早已经有了准备,便沉声问道:“结果如何?”

刘全儿心里也有些慌,便道:“奴才去打听了,当夜出码头的有十一条船,三条是往天津的,剩下的八条往南,其中两条在通州停下了,又有六条往沧州。

别的船都没有出事,可是这六条船,全部都沉了,说是遇到了江盗,便一直埋伏在从通州到沧州这一条线上。”

冯霜止沉默了许久,才问道:“可知道连霜城在哪一条船上,是生是死?”

“在哪条船上倒是不知,可是多半已经被那伙江盗给——”刘全儿没忍住,便想要比划一下自己的脖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收了回去。

冯霜止则道:“哪里是什么江盗……”

说是江盗,其实更像是身经百战的战士。

哪里来的那么多人一下便忽然之间冒出来一样,挑战连霜城的权威。

只是更可怕的事情,还应当是在这江盗上,到底他们是什么目的?

要杀连霜城的人是福康安,这伙江盗跟福康安可有什么关系?

冯霜止想不透,等到黄昏时候,和砷回来,刘全儿便在他进门的时候说了这一次的事情,和砷也是暗暗心惊一把。

想到今日在朝堂上看到的那滴水不漏的福康安,和砷的脸色便黑了一半。

在与冯霜止一起用晚餐的时候,他并没有说这件事,只当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冯霜止与他用过饭,便已经是掌灯时候了,和砷还有事情要处理,冯霜止还是问了他这件事。

果然和砷没有一点惊慌的神情,想必刘全儿已经很有眼色地说过这件事了。

和砷道:“我会近日找人联系连霜城,连霜城最大的可能是被抓了,但是被杀的可能却不大。

毕竟九省漕运,前些日子便已经乱了好一阵时候,这漕河里流淌的是金银,乱了一阵不知道要断多少人的财路,便是江南那些盐商也不会答应的。

始终还是要一个人来主持大局,不管这个人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只是一个傀儡,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连霜城。”

其实他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缺少证据。

这东西原本就是很难有证据的,想必连霜城已经落到了福康安的手上,这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没逃脱的。

“江南的税赋虽然丰足,可是大头都从盐商身上出,大大小小的盐商,便是为国库充盈作贡献的,只要给钱,他们在皇上的眼底便是好的。”

和砷顿了吨,说道,“四川那边的盐税能占了个大头,江南这边也查不到哪里去,若是连霜城久不出现,必定要闹出大乱子来。”

冯霜止则道:“今日连霜城既然很有可能已经到了福康安的手中,我们怕是拿不住人的,福康安势大,我们也没本事从他手中抢人。

若是如你所说,那么不管怎样,这连霜城没多久就必须出来主持大局,若是换了别人没人会服气,这漕运上还要乱一阵,如今福康安是户部左侍郎,正为着户部亏空的事情焦头烂额,若不笼络着扬州那边的盐商,怕是户部这边的亏空要说不过去的。”

她分析的很有道理,和砷也正是这样想的,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知道福康安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了。”

“左右不过是跟江南那边的事情挂钩,这事儿——你还有一个汪如龙。”

冯霜止忽然想起了恒泰斋,便与和砷点了这么一下,和砷也才想起这一茬儿来,便一笑,“还是夫人想得好。”

这汪如龙吧身为八大盐商之一,不可能不知道这事情的轻重缓急,先找人探了个口风试试。

当夜冯霜止与和砷歇下,临睡时她又说了和琳的亲事,和砷沉默了一会儿,也知道她心里是不舒服那苏凌阿的,和砷现在还在观望之中,也不想早下定论,只对冯霜止道:“这一门亲事,你若是觉得不好,便跟和琳说,和琳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他终究是我兄弟,相依为命的,我不愿薄待了他。”

冯霜止不想他为难,只道:“这事儿我拿捏着分寸,若是不好,你回头再来处理,为了这一个纳兰,坏了你们兄弟的情义,我才是罪人了。”

和砷爱极了她这倒酸不酸的模样,便又压着她狠狠地要了一回,惩戒一般道:“看你还敢揶揄我。”

冯霜止累得不行,手脚都软趴趴地,只骂他是个混的,不过完了又说:“倒是不介意有一门子糟心的亲戚,我是个不讲情面的,谁惹了我,管他是亲家仇家,一样地往死了整。

即便他女儿成了和府的人,也不意味着我不能对他苏凌阿做什么。

那远兰是个乖巧的,我瞅着跟和琳也是郎才女貌,只那纳兰棘手了一些……”

苏凌阿想着要把这纳兰塞进和砷后院,却是让冯霜止恼了的。

和砷捏着她肩膀,笑了笑,便摸摸她那顺滑的乌发,模糊着声音,说道:“苏凌阿的事情你不必太过着恼,左右是个官迷,还是我解决了他,你在后院过你的舒心日子。”

冯霜止咬他一口,别过了头去,“懒得跟你说,我睡了。”

和砷看她耳根子有些发红,闷笑一声,却搂着她的腰,为两个人掖好了被角,这才睡去。

第二日和砷当真去解决苏凌阿的事情了,苏凌阿在他府上摆宴席,硬要请和砷去喝酒,和砷以往都是直接推掉,今日却答应了,让苏凌阿有些喜出望外。

当下他在自己府里狠狠地装点了一番,又想着自己给和砷送点什么礼,便急着去张罗了。

那纳兰听说了这个消息,便又开始动了歪心思,她原本与远兰坐在一起听嬷嬷教规矩,这时候嬷嬷走了去歇息,她却张望着外面,远兰一看她那表情便知道她心里又在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便咬牙道:“你收了你那一门子的坏心思,和夫人岂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够相比的?

你莫要将自己圈进去,让我们一家子都跟着你丢脸。”

纳兰哼了一声,她现在是真的什么也不在乎了,旁人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了,她依旧爱着唱自己的戏,甚至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越加来劲儿,昨日在屋里唱了一整天,像是要故意气远兰一样。

远兰手上还带着伤,刚用了药,一件纳兰这死不悔改模样,气得双眼含泪,只道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妹妹。

纳兰看着她这样,不但一丝愧疚都没有,甚至还冷笑了一声,“你就哭吧,你都说我们这样的人跟人家和夫人不能比,你还能嫁得进去吗?

我看那国泰倒是适合你的,不如放了那一表人才的和琳公子,嫁给那国泰老匹夫,倒是极为合适的。”

国泰又是一位庸人了,前些日子来过他们府上求亲,不过那个时候苏凌阿掂量着要把自己手里两个女儿卖个好价钱,便没答应,反倒是对国泰冷言冷语的。

现在纳兰用这样的话来羞辱自己,远兰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掌高高扬起 ,便想要一巴掌落到纳兰的脸上,纳兰便狠声道;“你打我啊,天生你是个高贵的,我便是下贱的!”

“那是你自己不自珍不自爱,哪里有姑娘家整日跟戏子厮混在一起的?

都是你咎由自取,还能怪了旁人说你不成?

嘴长在旁人身上,事儿却是你自己坐下的!”

远兰终于没忍住,便这样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通,转身便走了。

这时候,府门外有了热闹的声音,想必是府上来了客。

纳兰被远兰气得发抖,咬着牙,表情有些扭曲,“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能让你好过了,姐姐,这都是你逼我的。”

凭什么远兰就处处比自己好?

如今还要嫁个如意郎君,偏生自己看上那和砷,人家却是个有妻室的,还看不上自己。

那和夫人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河东狮母老虎,她有什么比不上那女人的?

纳兰心里发狠,便直接两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让远兰整个人都看得愣住了,接着纳兰便直接哭出了声,委屈极了,她那唱戏的功夫简直展现得淋漓尽致,便冲了出去,哭着喊着说姐姐打了她,向着外面正将和砷迎进来的苏凌阿哭喊,“阿玛要为我做主,姐姐她竟然……竟然……”

和砷刚刚跟苏凌阿假模假样地寒暄完,走进来,便瞧见这小美人儿哭得梨花带雨,可怜极了,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己这是倒了哪门子的霉,偏生遇上这数不完的桃花劫——这事儿处理不好,回头他家那口子又得翻醋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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