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云烨自戕一般,笔直地站在风雪中,看着火炉中跳动的火苗。
瓦罐里,煎着他给宁凝准备的中药,那火苗就像烤在他心上,烤得他生疼。
越来越浓的药味,迎面而来,容云烨脸上的泪水成行,凝聚成冰,寒凉透心。
早知道这一天会来,他一直在等待,那把悬在他头顶已久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将他剥皮抽筋,粉身碎骨。
真希望那些幸福的日子,能够长一些,再长一些。
眼下的情形,不是他一直盼望的吗?
早就想好,由自己背负所有的责难和痛苦,只要能换得宁凝的健康,就算叫他成为千古罪人,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要怎样才能鼓起勇气,让宁凝喝下这碗可怕的药汁?
她的喜悦,她的期盼,他都知道,他比她更期盼能有他们的孩子。
刚才宁凝幸福的模样,永远烙在他的灵魂深处,深深刺痛他。
容云烨不敢想象——那双泛着母性温柔的蓝眸,等一下会有怎样的绝望和哀伤。
一口黑血,从胸口抑制不住的往上泛,容云烨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血。
那些粘稠的黑血,在黑夜的雪地里,依然分外扎眼。
他摇晃着身躯,坚持不肯倒下。
炉火照亮了他的脸颊,竟然苍白像张白纸。
在这危急时刻,他不允许自己再逃避。
是个男人,就要有担当。
他应该去完成,身为男人的职责。
就算会千夫所指,他也要义无反顾。
端着药碗,容云烨忍不住长出一口浊气,舍我其谁?
踏着厚厚积雪,他缓缓走向营帐,完全不顾自己的手指被烫出水泡。
“乖,喝了它,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他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劝解自己。
“云烨,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宁凝接过药碗,笑得甜甜的。
“这天气,谁能热乎得起来?”容云烨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想要抢回药碗的手。
他将双手负在背后,互相紧握,一动都不敢动。
“云烨,真的一定要喝了这碗药汁吗?我们不喝好不好?”宁凝漂亮的眸子里满是信任和祈求。
“小东西,是怕苦吗?乖,喝了就没事了。”容云烨恨不得在自己心口上,狠狠扎上几刀。
“那……我喝了啊。”宁凝将药碗端到唇边,还是不甘心,“我真的喝了啊!”
容云烨颔首,紧握的双手已经痛到麻木。
掩住眼底的泪光,宁凝大口大口地喝完药汁,一边喝,一边喉头在颤抖。
将药碗还给他,宁凝低声说,“我喝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她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那份依赖和甜蜜。
“小东西……”容云烨嗓子里堵得发疼。
“出去吧。”宁凝转身,盖上被褥,留给他一个冰冷背脊,不再看他。
捏着那只药碗,容云烨的步履犹如千斤,沉重不堪。
也不知道这一丈的距离,他走了多久,当他再次掀开帐帘时,手里药碗,已经被他捏碎。
破碎的瓷片,一片片刺进他的掌心,他却浑然未觉。
两位中年內侍嬷嬷,顾云深的小表妹,还有慕容鸿飞,早已等在帐外。
“快进去伺候。”如临大敌的慕容鸿飞吩咐到。
他也想进去,可是看了看两眼猩红的容云烨,他没有跟进去。
容云烨像标枪一样,笔直地站在大雪中,说不出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