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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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正常的婚嫁常有六个仪式,内容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徽、请期、亲迎。

青阳镇民风古朴淳厚,婚丧嫁娶的风俗一如老例,就拿成婚来说,一般在农历春之月或者冬之月,春之月万物萌生,冬之月收获归藏;成婚之日,新娘子也是黄昏之时落轿夫家,所谓婚者昏也就是此义。至于基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明媒正娶之外尚有其他方式成婚的,人们一般也是能够谅解的,毕竟夫妇是人伦之始。

二月十六日,是张屯的庙会,说是庙会,其实张屯是没有庙的,所谓的庙会其实就是集市。当日,骆驼岭西沟鲁家与东沟龚家结亲,雇的是南沟冯家当驮夫。驮夫这个职业或许是骆驼岭一带特有的职业,因为山高林密坡陡路窄,一般路段花轿是摆不开的,有的路段连毛驴也上不去,于是就有了驮夫。驮夫的工具就是形同直立的马鞍的驮具,马鞍桥套在驮夫的脖子上;马镫是木制的;有三道皮制绳索将新娘子和驮具连在一起;新娘子在驮夫背上如同骑马。而驮夫大都是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且不善言辞的,照规矩驮夫不能碰触新娘子,也不能与新娘子搭话。午后,在东沟吃了送亲饭后,迎亲队伍出发前往西沟。本来一个半时辰就可以到达。偏偏当日是张屯庙会,偏偏途径张屯至骆驼岭大道时遇到怀山县赶庙会的回家,偏偏赶庙会回家的是怀山县**的会首,偏偏会首又喝醉了而随从非要掀起新娘子的盖头。偏偏对上了偏偏,犹如冥冥中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一场混战下来,吹唢呐的两个把式率先开溜,八个迎亲的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被打翻在地,代表男方迎亲的长辈被打断了腿,媒婆被踢伤了腰。一不做二不休的会首的随从,硬是用一根绳子拴在驮具上将驮夫牵在马后边要带回怀山县。驮夫没有参与打斗,也没法参与打斗,在新娘子嘤嘤啼哭中,在马蹄扬起的尘土中,转而向南去翻越骆驼岭。

怀山县的**是怀山县西北部最大的帮会,会首飞天鹰以一手大力鹰爪手和横练的十三太保在江湖闻名,手下还有三五百名徒众。这些冯驮夫是明白的。开始他自己也是这样开导自己的,在飞天鹰面前充英雄好汉那是死路一条;鲁家人自己没能耐,怨不得自己;事不关己,明哲保身;大丈夫能屈能伸;回头将二斗麦子还给鲁家就是。但是当爬上骆驼岭下一步就是怀山县境时,当新娘子长指甲不自觉地扣入他的肩胛时,当新娘子的啼哭变成干嚎时,当驮具上的绳子再一次拉紧时,天生的山里人的侠气或是与生俱来的勇气或者亡命之气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他猛地一拽,猝不及防的骑手一下子倒栽马下。他又奋身一跃,跳上道边的高坎,沿着陡峭的山崖边一路狂奔,听不见**徒众的喝骂声,尖利的飞镖、袖箭声,也忘记了耳旁呼啸而过的山风声,直到他喷出一口鲜血,双腿一软,滚下山坡。当冯驮夫被清凉的泉水冰醒之时,已是月上柳梢头,他隐约看到新娘子宽大的衣服打了好几个结,再看自己破夹袄、夹裤已经不成其形了,他一阵羞愧,赶紧爬起来,从驮具上找出绳子胡乱地捆绑起来。恍惚间,面对着美丽的新娘子,他似乎感到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多么希望时光在此停止,自己甘愿终老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月亮渐渐升高,冯驮夫用力地摇了摇头,将头脑中美好而龌龊的想法赶走,整了整驮具,发现还能用,便平静地说:上来,走吧。新娘子迟疑片刻,摆了摆手,示意他在前面走。他辨了辨方向,便大步向东北方向走去,当感觉两人距离在十步以上后,便双耳高耸,听着后面细碎的脚步声。走了不上半里,只听旁边山岗上一声凄厉的狼嚎,身后哎呀噗通的声响,他翻身跑到摔倒的新娘子身旁,着急地问:要不要紧。新娘子还是没有做声,他便软软地说:上来吧。

冯驮夫重新驮上新娘子,尽管双腿发软,却好像没有负重一样,感觉自己像神仙在腾云驾雾。山里的后半夜寒冷异常,当露水不知不觉从树枝上洒落,神仙般的冯驮夫还是累得气喘吁吁,加上被粗野的山风吹醒的新娘子开始瑟瑟发抖,冯驮夫终于再一次摔倒了。想想也是,半天半夜以来,冯驮夫大概连走带跑已经超过五十里了,就是铁打的汉子也要支撑不住了。但是职业的尊严是要严守的,做人的诚信是要履行的,歇息片刻之后,在一阵阵慌乱的狗叫声中,冯驮夫望着隐隐约约的灯光,再次示意新娘子到自己的背上来。最后的五里路,冯驮夫一步一个脚印,手脚并用,攀岩爬坡,腿肿了,手破了,心也麻木了。在几只家狗的团团包围和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中,倒在了老鲁家的栅栏旁。

当冯驮夫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远处岗顶上已能见到橘红色的阳光,令他诧异的是鲁家的栅栏关得严严的,新娘子坐在栅栏边的石碾上呆磕磕地发愣,一身大红的衣裳变得丝丝缕缕,灰里吧唧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鲜艳。冯驮夫又仔细地打量着应该是鲁龚氏的新娘子,尽管满脸泪痕,双眼红肿,但看脸盘还是蛮清秀的。冯驮夫心中泛起不祥的感觉,似乎还夹杂着充满希望似的喜悦和期待,但随之被不安的心情取代,开始自怨自艾起来,似乎新娘子的遭遇完全是因为自己。

冯驮夫站起身来,走到栅栏边,没来由竟忽然没有底气地叫道:叔呀,把剩下的一斗谷子给俺吧,俺要回家。过了一会,栅栏门打开,本应是新郎的鲁家兴探出头来,轻声说道:哥呀,到屋里吃碗饭吧。冯驮夫一边吃饭一边听着鲁家人的议论。一个声音道:还没进门就让家里十来个人受伤,不用说就是一个扫把星。一个声音道:被飞天鹰看上的女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璧归赵,家门不幸,只好让她娘家领回去。一个声音道:昨天被抢后,跑到她娘家搬救兵,一听说是飞天鹰打劫,拿了棍棒的娘家弟兄们被骂了回去。说什么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再也与娘家无干了。冯驮夫忍不住断断续续地将昨天的遭遇讲述了一遍,可鲁家人说什么也不相信。末了,鲁家兴粗声粗气地说道:哥呀,传出去俺可咋见人哩,要是不嫌弃,你就把她驮回家去吧,反正俺丢不起这个人。冯驮夫一下子涨红了脸:兄弟咋说话呢!俺冯四宝成啥样人啦!俺发誓新娘子清清白白的!一个声音道:你冯天成是条汉子,你说的话我们愿意相信。你孤家寡人一个,当然不用顾忌,一个被抢走的女人,或者按你说的孤男寡女单独相处一夜的女人,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哩!老鲁家也算耕读传家的,尽管现在只剩下五间石屋、十亩坡地。要这样我们老鲁家的脸往哪搁。又一个声音道:咱们还是给老龚家送信,让他接人回去吧。天成,你吃完饭后歇会儿,说不定老龚家还要雇你哩,你还能挣一斗小米也说不定。冯四宝尽管极不情愿,但看老鲁家没有给一斗小米的意思,也着实对新娘子放心不下,听了鲁家兴的话似乎也有点心动,便一声不吭地走出石屋,拉开栅栏,到自己驮具边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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