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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彩往南，河里飘船；云彩向西，一阵大雨；云彩向北，黑里咕咚；云彩往东，一阵大风。
五月十二日侵晨，从鸡叫开始向城里汇聚的人群，陆续到达石邑县城南关外槐水北岸的龙王庙。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龙王庙高大而破败的房檐上时，原本威风凛凛的龙王已经被绑在一块长长的木板上，而木板前后则被绑在了两丈长的杠子上。望着庙外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人情激动，龙王庙主事的东关在乡士绅庄世亮双手向下一压，“咚咚咚”径六尺的石邑第一鼓响起，整个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庄世亮大声说道：各位乡亲，各大户已经在鹁鸽村架起了五十口大锅炖肉，300笼馒头,300簸箕煎饼，凡是诚心出力的一律管饱。说完向寇念祖拱了拱手，寇念祖大喝一声：起驾－－－－－，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开始敲响，尖利的唢呐声响彻云霄，一溜的十六位壮汉“呀嗨”一声，将龙王抬在肩上，放开大步，沿城墙向西转而向北再向西，踏上求雨的征程。原定的每村十人已被大大突破，由于过去稍微大点的村子都有戏班子，光是敲打响器的就不下十几人，再加上主动前来的，总数已不下三千人。一来呢，这求雨是大家伙的事，下雨了家家得益，谁好意思坐享其成呢？二来呢，尽管龙王长时间不下雨早已得罪了大伙，可谁叫人家是爷呢，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爷哪，再说了要是别人家下的是雨，而自家下的是冰雹，那不是亏大发了？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没走二里总有壮汉们自动替补前来抬龙王，而沿途村庄的村民们也将香案摆在路旁祭拜，当龙王过去以后，他们也自动加入到求雨的行列。这支队伍锣鼓喧天、尘土飞扬，如决堤的洪流浩浩荡荡，不可遏止，途中大小关卡的日伪军大老远地拉开拒马，纷纷在路旁驻足观看。中午时分，这支洪流来到鹁鸽村时，人数已不下万人，而寇念祖县长、大户和维持会头头们虽然乘马坐车还是落在了后面。跟随队伍一路狂奔的庄世亮再也坚持不住，气喘吁吁地说：老少爷们，歇歇脚吧，先吃饭，再赶路。一众出力的人们开始就着馒头和煎饼大碗吃肉，而没有出力，在队伍中跟随的人们则拿起碗舀开水就着自家的干粮，没有一个人前去蹭饭，尽管他们大多数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白面和荤腥了。在庄世亮的一再催促下，那些临时加进队伍又没有带干粮的人们才讪讪地走上前来吃饭，与先前的矜持不同，一旦抓起馒头和煎饼就狼吞虎咽开来。饭后，寇念祖到日军司令部短暂拜会后，对庄世亮说道：人太多了，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才好。皇军说了晚上要到“匪区”宿营而不是封锁线内的村庄，而我则不方便前往了，今晚以及明日的仪式由你全权代理。庄世亮沉静地说道：好吧，我会将这些人带回来的。不过，还请县尊下令，队伍中老弱妇孺还是回去吧，不然，天气炎热，路途劳累，若倒毙途中反为不美。寇念祖深以为然，下令各维持会动员老弱妇孺回去。可惜的是，上万人早已不是按照乡村坐在一起，而是混坐在一起拉话，最后，只得由庄世亮先敲鼓后讲话，准备饭食的人们在前面先打前站，抬龙王的大队人马紧随其后，老弱妇孺自行回家。
寇念祖及一众维持会的人员乘车骑马先奔第三道封锁线而去。饱食而又休憩好了的人们又长回了力气，在响器的旋律中，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精神抖擞地抬龙西行，沿途又有一波又一波手持响器、拜过龙王的人们加入队伍，替换着抬起龙王。不过与上午的狂热相比，下午的人群开始正常起来，遇到村民摆起香案祭拜时，也由着他们祭拜和祈祷，而不像上午时催着赶路。主事人庄世亮也在响器暂停的时候，轻声地告诫大家：悠着点，悠着点，别累脱了力。到达第三道封锁线时，太阳就要落山，庄世亮指着几千人的队伍对寇年租说道：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让人心不定呢。还是赶紧到前面安营扎寨吃饭是正经。寇念祖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只好如此了，本来皇军命令逐一检查呢，这到半夜也查不完。随即命令把守的日伪军和辨识的维持会人员退后，放队伍过关。庄世亮一招手，大队人马顾不上敲锣打鼓，一拥而上，涌进“匪区”，而下午加入的一些老弱不经动员便自行解散，各自回家。寇念祖等一众人等自不敢过关，留在线内等候。
到达封锁线以外的人们仍有两三千人，打前站的厨子们早已开始埋锅造饭，抗日县政府又派来二三百人前来帮忙，很快诱人的肉香就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庄世亮大声说道：都别歇着了，趁着天没完全黑，能动的都去捡柴火，夜间还要点篝火防狼呢。人群渐渐散开，向各个方向走的人都有。这时，抗日县政府来人接洽，庄世亮点了点头，随来人又向西走了三里路，走下大路，转弯又走了三百米，来到了一个土洞跟前。透过灯光，只见抗日县长王致虞在土洞口恭候，庄世亮紧走几步，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良久，二人并肩进入土洞。王致虞再次紧握庄世亮的双手，说道：庄世亮同志，我代表组织谢谢你！庄世亮笑着说：过了封锁线就像回家了一样，心情特别痛快。你们在山里苦苦支撑，我在城里一点工作也不做，实在是汗颜哪。今后我是不是就留下工作了？王致虞笑着说：忘了“事变”前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吗？你还要隐蔽下来，在关键的时候发挥关键的作用。庄世亮为难地说：你们浴血奋战，我却在家里养老，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王致虞庄重地说：谁说你在家里养老？提供情报不是你给党做的工作吗？况且，你知道这次做了多么大的贡献吗？咱们秘密交通线从平汉路接了三批重要物资却难以运到根据地来，还有100多名从各地返回延安整党的中高级干部在我们县的敌占区逗留了快两个月了，你是不知道，我是忧心如焚、度日如年的。这次你将这么多人员和物资全部带进了根据地，居功至伟，我要为你请功！庄世亮勉强地说道：请功就不必了，为党做了些工作我就心里好受一点了。其实，你知道，我是想亲自上战场杀敌的。王致虞安慰道：像我们同一期入党的同志都已奔赴各地，我也想让你在我身边替我分忧，可是能胜任敌后情报工作的人才太少了，除了你还真没有独当一面的。庄世亮笑着说：算我命苦，不能快意恩仇还得处处隐忍，不过，这次行动是谁安排的？
王致虞歉疚地说：我知道委屈你了，谁不知道你熟读兵书战策，最大希望就是上阵杀敌？说起本次行动，是我设计，由秘密战线的同志实施的。庄世亮说道：难怪白大户一定要我主事，说是受朋友朱十八之托，还一再嘱咐不能在天黑前到达封锁线，原来藏了私货嘛。你就不怕我不接受白大户的请托，或者为了早点进根据地而加快速度吗？王致虞满意地笑了笑：你是谁呀？诸葛再世！白大户一说朱十八不就表明了态度吗？就是第十八集团军请你帮忙嘛。庄世亮笑着说：虽然如此，这次幸亏闹得动静够大，不然，大量的人员物资确实也很难通过关卡呢。不过，这次我也藏了私货，在龙王爷的肚子里放了200斤的盐呢。二人又商谈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分手，按原路派人护送庄世亮回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在槐水龙王庙前，两个龙王见了面，在鞭打了龙王之后，开始唱关公戏《千里走单骑》。晌午饭后，天空开始布云，两造人马欢呼雷动。草草结束仪式，山里的群众抬上成立的龙王，一直送到封锁线外。而这时，乱云飞渡，人们不禁担心：这雨会下吗，这雨会下在石邑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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