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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阳，位于惠县西北偏北，同属路安府下辖县。恒水在淮阳县穿流而过，因这里已靠近惠县，故而对这段河水的治理是两县共同负责的。西下湾村所在的地方位于淮阳惠县之间只是略近于惠县县城。所以为什么说柳家程氏其实只是来过淮阳城，而她居住了二三十年的惠县，却从没进城看看。对于这时的农村妇女来说，一辈子不进城也不奇怪，甚至来去集市的次数也有限。
已是深秋，天微凉，河滩上清理淤泥的一群人，却个个汗如雨下。修河堤与清理河床淤泥同时进行，肩挑人扛，你喊我叫，恒水两岸倒是十分热闹。
柳悦的爹柳文海此时正在挖取淤泥，不时还要注意挖开的泥里，这是因为可以逮泥鳅捡小鱼儿。“又一条，”“这儿又一条”，不时有人叫着，然后一个手挎小筐的少年就会跳过去，把泥鳅逮进筐里。他叫吴石桥，是淮阳一个人家遣来的劳力，可是他这还不到十五岁的身板，又面黄肌瘦的，哪里能做得了修河挖泥的活儿。修河的姜监工自然对这少年十分的不满，可是打骂了几次也无济于事。他也不敢再去打骂，这修河的劳力多是乡里乡亲的，前几次打骂就已有人不满，犯了众怒就不好了。
论起来，修河堤与挖河泥都是苦活儿，只是这挖河泥需要天天泡在泥浆里，衣服几乎没有干过，所以这挖河泥还要苦上一些。活儿一旦分轻重，那么干活的人自然是想进办法求得轻巧的活儿，这个就要看谁与上面的人关系好，谁更会来事儿了。这西下湾村的几十人自然是什么门路也没有了，只得在泥水里泡一个多月，因此落下腿疼毛病的不知有多少。
所谓劳工们的伙房，其实是互相认识的或一个村儿的十几人搭伙吃饭而已。一个个铁锅架在泥砌的灶上，因为官面上提供杂面饼子咸菜什么的，劳工们只需要自己煮些汤就行。这拣鱼煮汤什么的，自然也是分不同伙房，吴石桥，淮阳吴家铺子村人，自六年前爹死娘改嫁，他便跟着大伯生活。大伯待他还说得过去，只是那个挑理的大伯娘却对这个侄子很是厌恶。不为别的，只因他和吴家老二老口子吵过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在小心眼儿的人那里再小的事儿也比天大。吴石桥在大伯父家里是一个多余的存在，别说村里小伙伴儿欺负他，连堂兄妹也时常背着大伯父让他滚。不到十岁的孩子，常常只是躲在房里，想自己的爹娘，慢慢的，竟然开始恨起他们，为什么要丢下他。吴石桥早已在心里打算好，再大一点，再长大一点，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欺负他的人，他现在要做的只是记住每一件这样的事，记住每一张那些待死的脸。
这次来修河堤，吴老大家也是事出无奈，才让吴石桥来顶工。吴老大本就有些惧怕媳妇儿，可是临出的前些时日又闪了腰，吴老大只能躺在床上。吴老大的妻子范氏以家里没有银钱为由，这才把吴石桥推了出来。躺在床上的吴老大只能恨恨地砸床，自己可打不过那母夜叉，平时打不过，现在闪了腰更不说了。知道大伯的无奈，吴石桥没说什么就同意了，临行前安慰大伯说“我能干得了。”，然后走出了吴家。
“大叔，汤弄好了。”吴石桥招呼大家吃饭。一盆小鱼儿也被挤出肚肠，洗剥干净，正晾在一个木盆底上。锅里当然炖着鱼汤，那一锅是泥鳅汤，不仅肉多，也比这晾晒着的小杂鱼味道要好。
“吃这个，小吴。”
“多谢柳叔”，吴石桥递来一碗鱼汤，“您喝这个，放了葱花的，味儿好。”
叔侄两个就蹲坐在一个土堆上吃了起来。小吴这孩子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做起事儿来也很勤快。柳文海喜欢这孩子，而吴石桥呢也谢柳文海的帮忙，几天下来关系处得跟爷俩似的。几天前看到一个胖胖的大汉欺负这个小孩子时，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虽然也有人劝架，但最后只有柳文海凑了上去。“别打了，到底怎么回事儿。这还是个孩子。”
“他不做活儿。”
柳文海一瞅旁边这少年，这么小的身量挖河泥肯定做不来。这小孩子抿着嘴也不哭，只是拿眼睛恨恨地盯着胖子。“那也不能打人。”
“他不做，我们就得多做。”修河堤挖河泥都是分派到每个村儿的，当然也有个别人再私下里从村里划拨出任务来。出工并非按天算，而是谁的任务完成了，谁就可以先走。
“一个小孩子怎么不能担待一下。”
“就是，就是。”围观的人也跟着附和。
“二大彪子，别欺负他了，咱得赶紧挖，多干点儿就是了。”这说话的大概是和这胖子一组的人。
“要干你干，我可不干”他的活儿凭啥我做。
“他的的活儿我们干了，小娃子，你跟着我们吧。”柳文通一看在这儿吵吵也不算个事儿，同同组的人打了下招呼，就提了出来。柳家人在村里的人缘儿还可以，再加上同组的人都是关系好的近邻，见柳文海有这意思，自然谁也不会说不同意，纷纷举手赞成。
柳文海这组人见这少年年少无力，就让他负责负责煮饭。从淤泥捡到的泥鳅小鱼儿正好可以给劳工加菜，后来为了省事，这专管拣鱼的活儿便派到了吴石桥头上。本想着多个不做活儿孩子，挖河会慢些，谁成想有了专门负责煮饭拣鱼的，这柳文海一组反而活儿干得更快了。
夜里，在临时搭的茅草棚里，柳文海扳着右脚查看今儿被蚌壳划破的伤口，心里默念，河泥再挖十来天就能干完了，家里应该没啥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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