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用饭(1 / 2)

那道人影在微光中停顿了许久, 转过身来,声线低哑:“小傻瓜。我是去端药。”

“噢……”她乖乖地放了手,只是眼珠还是盯在他的身上, 仿佛舍不得移开一样。

药是管太医配的治风寒的药,这老头在此方面颇有建树,研制的药也很有名气, 取了个名字叫“疏气金银方”,在坊间也有售卖。

这疏气金银方优点只有一个,就是见效快;但缺点有一堆,比如价格高, 比如药材贵, 比如煎药费事,最最重要的是, 它苦到人神共愤。

良药苦口,所言非虚。

晋王陛下身子骨向来康健, 偶尔才会染上风寒,只是喝过一次这疏气金银方,那之后抵死也不喝这药, 太苦了。

他这时手里端进来的就是这么一碗药。

他不知她会不会怕苦, 叫齐如山拿了一碟蜜饯来。

更深露重, 暴雨未歇, 疏疏雨声里, 她困倦又期盼地等着他回来。

他远远地就瞧见在一片晦暗烛光里,她的一双乌黑的眼睛, 努力地看着他来, 似有欣悦的光芒。

他扶着她坐起, 这时候的她格外柔软些, 身子几乎轻得像飘飘飞羽,她本就高挑纤细,病中来看,却几乎纤弱得一碰就要碎掉般——是这样破碎的美丽。

低盈的光色流转在她漆黑的瞳仁里,纤密卷翘的睫微微颤动。眉如远山,眼横秋水,蹙眉只似秋水泛了细波,远山起了雾岚。

她接过药碗,没有带丝毫犹疑地喝了一口,眉虽然在蹙着,但停顿只消眨眼,接着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

连蜜饯都没有用上。

姬昼略带诧异地看着她一声不吭地喝尽了这碗药,喉头滚动,仰着的一段纤细雪白的脖颈,似白天鹅的脖颈。

他见她喝完,又不知打哪儿抽了一方素白手绢揩了揩嘴角药汁,神色似乎更加欣愉起来,看向小宛:“不苦么?”

他忍不住拿手指掸了点碗壁上残余的药汁尝了尝——苦,仍然是苦得人神共愤。

眉头拧起来,仍然是熟悉的配方。

“苦。”她说,但毫不见有什么旁的动作,只是望着他刚刚那个动作,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虽然夜色浓酽里不能看得多么细致,仍然觉得艳质无双,盈盈可爱。

“这样苦的药,你喝它时,却好像喝的是琼浆玉液。”

小宛的目光上移,与他漆黑的眼眸里诧异未消的目光遥遥相接,她轻轻说:“我想要快快好起来——更快一点。”

生病很难受的,而且很孤单。

他一怔。

她或许没有见过别的小姑娘喝药,就拿宫拂衣来说罢,他那一次去澜虹殿探病,正值宫殊玉在哄他妹妹喝药的时间,他站在落地罩外透着雕花格子看过去。

宫拂衣在哭着闹着说:“哥哥,我不喝,太苦了,我不要喝——”

“拂衣,听话,喝了才能好起来,这药立竿见影,忍忍就过去了。”

“我不,我不!哥哥我不喝!”她打翻了药碗,缩在被子里哭,一会儿又嚷着要吃四明坊的甜奶酥,又说要喝七霞铺的七霞酒。

那碗药还是她哥哥亲手煎的,就直接被她打翻在地。娇蛮脾气,淋漓尽致。

宫殊玉拿她没有办法,说:“你先吃了药,哥哥待会儿叫人去买来。”但她仍然不依,非要他亲自去。

“拂衣,哥哥还有公务,让小农给你去买……”

“不要,不要,不要!哥哥不给我买,我就不要喝药呜呜呜……呜呜呜,娘亲不在了,我要娘,我要娘!……”

宫殊玉最后还是拗不过她,亲自出宫去买。

他算是见识了一个姑娘家作起来有多麻烦,多蛮横,对于宫殊玉有这么个宝贝妹妹,他只能表示叹惜同情。

他从回忆里抽离,目光落在面前的她的脸颊上,她倚在床头,乖巧安静,大约烧得头昏,就靠在那儿阖着眼,在萤微光辉里。

他拿手轻轻理了理她垂落眼睛上的发丝。

她只想要快快地好起来。她不想吃四明坊的甜奶酥吗,她不想喝七霞铺的七霞酒吗,她不想借着生病的缘故,撒撒娇,或者发小脾气吗?

可是她别无所求,只想要快快好起来,更快一点。

“小宛,你究竟想要什么。”

大千世界里,你到底想要什么。

但声音太轻太轻,如雪入风,转瞬已毫无痕踪。

——

除夕将近,各地陆续呈上岁贡。

风卷云暗雪急。

白袍青年立在长都楼上,远眺素白世界。他的目光落在西北方。

长都楼是宫中高楼,将十方盛景一览无余。护花铃响,他没有回身,身后有人已至,启声道:“陛下,密报。”

他伸手接过,展字略读,神色却一凛。

身后探子道:“统领说,那个女人还在追踪,似乎逃去了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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