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的日子里,四月初的晴朗夜晚里太后突然急着给她安排了一辆马车出宫。驾车的是个自称徐瑛的陌生的英俊男子,据说是太后的心腹,小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马车已经出了承化门。
她身边仅有觅秀,外头那男子低声说:“夫人,太后吩咐送您前往兴阳郡。”
“兴阳郡?”
她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怎么这么突然?
马车辘辘,赶得很急,小宛掀开车帘,望见外头夜色如墨,一弯细细的上弦月孤单地挂在天空。
那男子说:“是。陛下去了兴阳郡。太后说了,夫人跟陛下生分不宜太久,不多久还另有要事要办。”
小宛心里却直打鼓,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收到她的提醒,所以去了兴阳郡么?兴阳郡距离晋南不远,倘使他要调兵,从那里很便捷。
只是他的心思太过深沉,她几乎都没猜对过几次。
不过,他竟然又悄悄地出宫,他所有事的确一丁点也不会跟她说的。
紧赶慢赶七日才到兴阳郡,小宛在马车上不知是路途太远还是因为抄小路格外颠簸,每日都在干呕。
等快到兴阳郡时,她几乎虚弱不堪,觅秀说她瘦了一大圈。
马车驶过某处,帘外忽然有阵阵恶臭,小宛闻到这味道,翻涌感升腾,又干呕起来。觅秀也没能忍住,两人吐得昏天黑地。
觅秀捂着口鼻问道:“徐大人,外头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臭?”
徐瑛的声音传来:“……没什么,可能是,农户在种地施肥罢……”
小宛掀开帘子,视野里也的确只望见大片荒野。
她觉得最近过得实在不太妙。
徐瑛说,暂时还不知道陛下具体在何处落脚,这就要看夫人的本事了。
小宛郁郁地想,本事个鬼,她若有本事,他走的时候也不会一声不吭。
这点倒是跟太后想法不谋而合。
徐瑛拿出来两顶帷帽给小宛和觅秀戴上,说:“夫人若有任何求助,可遣人送信至林福客栈鸿字号房。”
没错,小宛和觅秀就看着他一骑绝尘消失不见,把她们俩人丢在了兴阳郡的大街上。
“姑娘,咱们现在……”
小宛眨了眨眼,胃中翻涌,又干呕了好一阵,心里悲戚地想着,这次晕车的反应迟缓得有些多。
她扶着墙根儿摇了摇头,说:“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罢。”
虽然太后和那个徐瑛是那样信任她,认为凭她的本事很快就能找到姬昼,但她对自己的水平有着深刻的认识,那二十多天都没找到他,现在天色将黑就能找到他了?
这次出门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公费旅游,徐瑛给了她们很多很多银票。
她于是和觅秀去住了这兴阳郡最为豪华的昌海栈,并且还吃了一顿美美的晚饭。
兴阳距离南方较近,还有许多宁国人和昭国人。
他们那边的菜式和晋国北方的又大不相同,小宛就非常喜欢桌上这道昭国传统菜式丹鼎龙露,丹鼎,其实是麻辣味的豆腐,但这豆腐又做得细腻嫩滑,龙露则是海虾,油炸至金黄,撒上某种秘制酱料,又酸又辣,深得她心。
觅秀奇怪道:“诶,姑娘从前不是都爱甜口的,怎么也开始吃酸吃辣了?”
小宛想了想,说:“我很会入乡随俗。如果我去燕国,烤羊肉我可以。”
有的吃,她就很高兴了,把姬昼可以暂时忘到一边。
夜色逐渐笼罩兴阳郡,她和觅秀住一间屋子,觅秀还在收拾被褥的时候,她站在窗前眺望着兴阳郡郡城。
这里灯火繁盛,比之黎河还要更盛,黎河出名的也只德隆大街,但兴阳郡的街巷几乎全是张灯结彩的,到了戌时左右,天空还有烟火绚烂。
小宛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心里才肯去面对现实。
她素来是千金买欢的人,这时候什么也不去想才是她的个性。即使在酒足饭饱后去想,那也显得虚伪;可她又想,她虚伪也不是一时了,——所以,此时他会在哪里?
郡守府?古寺?驿馆?客栈?她想,他那么节俭的人,大概不会住很贵的客栈,说不定在某个破败的客舍里就将就过去了。
她托着腮看着天空烟花灿烂绽开,丝毫没有注意到,这时临街下正行过一行人。中间那人身着白衣,气质凌然众人,抬眼望见烟花——亦望见烟花夜幕里,临窗那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