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间,言祈不及思量地抬头,本是立马该撤回目光去,可偏眼神被李承景的脸廓粘住似的,怎么也挪不开。
早些年她就听过太子俊美无匹,那时远远见过,可心中只觉兄长才是最好的,李承景的样貌她便也没真的仔细打量过。
入宫以后,她战战兢兢,却也算直面天子盛颜了,可没有哪次像今日这样,猝不及防撞进眼中,一个不慎就在脑中压上了一个烙子。
这实在是一张俊逸无双的脸,合该许多人称赞,可起了这样的念头,言祈心中又觉屈辱。
她本是厌恶后宫之争的,也不喜天子多情,可前些日子的事让她心生荡漾,竟隐隐对李承景有了些不该有的期许。
除却初入宫时御赐的步撵,扪心而问,御花园李承景关心她的手,叫她不必再刺绣,献艺宴上又维护她的字,没让她难堪。后来特意提醒她小心孙雅清,因为王美人一句奚落的话就升了她的位分。更别说素素一事上他不由分说的偏袒,为她护住了素素,甚至调用内卫领侍挡住了太后的人。
桩桩件件,她就算再迟钝也难免有所触动。
直到今日。
她亲眼见了李承景对王美人的殷殷关切,温柔神色,才知道自己并不是特别的那个。他为她呵斥渝妃,或许只是一时冲动,他到底是天子,又怎可能只怜爱一人。
她屈辱于自己这么快就动摇,却忽然发现自己只是自作多情,她更屈辱于明明知道了他不是良人,却还是在他抱起自己的一瞬,陡然迷失了心神。
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记得这一瞬了,毕竟…或许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
李承景没察觉到怀中那道促狭的目光,只朝魏平吩咐:“你领几个人好生送王美人回去,朕先带言美人去太医院瞧瞧。”
“是。”魏平领了命,王美人便行了拜礼,与魏平几人一道离开了。
“盯着朕干什么?脚疼不疼?”
“不疼。”回神忙应了一句,言祈避开李承景俯下的目光,她无意识攥紧了衣裙:“陛下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没得到李承景的回答,他已经迈开步子朝太医院走了。
“陛下放我下来吧,我真的没事。”
“没事你躲什么?”步子稍慢,李承景低头望怀里的人,他语调本是低沉,不知为何染了落寞:“是不是朕让你不高兴了?”
紧跟在两人后头的咏儿看向李承景的背影——天子低着头小心询问,那本挺拔的身形,忽然显出迁就和讨好,便她只是一个局外人,心中也不免一动。
可天子这样的迁就和讨好,是只属于小姐一个人吗?还是满宮妃嫔,只要皇上欢喜,他对谁都可以这样?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只是脚疼……”脚怎么会疼呢?她崴脚本就是胡诌的,她只是心里不痛快罢了。
“那朕以后不去月娥宮了。”
头上忽然蹦出一句话,等言祈抬头看时,李承景早已看着前头的路了。好像是幻听,可字字入耳做不得假,确是李承景说的话。
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喜还是悲。她倒宁愿李承景是个浪荡帝王,她便也可心如止水得干脆,最恨他这样一副深情不渝的模样,一面叫她动摇,一面……他终究是天子,不去月娥宮,还有永仁宮,曲春宮,玉泰宮……
东西六宫,终不是只有凝华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