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正堂上，狄仁杰望着手中的丝制圆领袍，静静思索了好久，长长地出了口气，放下袍服，拿起桌上的鞋样。
这树，李元芳走进来，回手关上房门：“大人。”
“元芳，你回来了。怎么样，有何收获？”
李元芳点了点头，走到他面前低声道：“一切均如大人所料，冯万春果然在平南侯府中！”
“看来，今晨我们的推断完全正确。冯万春、张贤拱和吴顺三人因恐惧躲进了平南侯府之中。”
“大人，我还听到了薛青麟与冯万春的对话，薛青麟称冯万春为大哥，而冯万春则称薛青麟为老五。”
“哦？”
“还有，死去的张、吴二人，被冯万春称为二弟、三弟。而薛青麟说到葛斌和黄文越时，又用了四哥和六弟的称谓。”李元芳补充道。
狄仁杰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此看来，这六个人定是磕头换帖的异姓兄弟！”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大人，奇怪呀，薛青麟贵胄出身，怎么会用这等江湖称谓？”
狄仁杰静静地思索着，半晌才道：“这里面有文章啊。如果这六人是因黄国公之事才结交为友，就应算是官场朋友。官场上的朋友是绝不会用大哥、老五来称呼对方的，这倒有点儿像绿林豪杰所用。”
李元芳点点头。
“还发现了什么？”
“大人，今日夜探侯府，我发现这府中所有的人都有些鬼鬼祟祟。”
“我潜进府中，先到了后院，发现正房中的一个女人，要丫鬟将一张纸条送出府去，行止非常诡异。看那女人的打扮，应该是薛青麟的夫人。”
狄公点了点头。
李元芳接着道：“后来卑职来到正堂，发现薛青麟与一个师爷模样的人正密谋，是要对付一个叫小云的人。”
“对付小云？”
“正是。”
“看样子，平南侯府之中可是热闹得紧呀！各路诸侯，同床异梦，这可真应了‘侯门深如海’这句话了。”狄仁杰笑道。
“大人，我真是佩服您啊。昨夜您才说过，这五平城里集合了多股势力，今天此话就应验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是呀，我总有一种直觉，平南侯府就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吸黏连带，将各路人马齐集到五平。其实你仔细想一想，难道我们不是一股势力吗？”
李元芳愣住了：“我们？”
“不错。”
“可大人，咱们并不是为了什么目的来到五平的，应该说是适逢其会啊。”李元芳疑惑道。
狄仁杰摇了摇头，“你错了。我现在才真正明白了，我们为什么会来到五平。”
李元芳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
“那是因为，是皇帝要我们来这里。”
李元芳猛吃一惊。
“还记得半年前，我们在江州接到的那份圣旨吗？”
“记得，那是我一生中接到的最奇怪的一道旨意了。卑职到今天也不明白，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李元芳说道。
“是呀。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圣意下达，我们几个都感到十分困惑。时至今日，我才彻底明白，圣旨所说的‘多听多看’，指的就是平南侯薛青麟。”
“您是说，圣上想对薛青麟下手？”李元芳有些吃惊，所以极力压低了声音。
“不是吗？否则，她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派我们前来五平，而且，还要多听多看呢？”
此言有理，李元芳点了点头。
“恐怕，皇帝早就有意要处置这个平南侯啊。”
“可是大人，据说平南侯薛青麟是皇帝驾前的红人呀。”李元芳不解地道。
狄仁杰摇摇头，说道：“很多时候，事实真相并不像你所看到的那样简单。”
李元芳仿佛有些明白狄公的意思了：“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这件案子当中另有蹊跷之处？”
“元芳啊，你想一想，皇帝是一个何等雷厉风行之人？当年杀裴寂、处越王、灭李姓，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旨到人亡，再无拖延。可这一次呢，如果说她真的想要处置平南侯薛青麟，为何下旨如此谨慎，只用了‘多听多看’这四个字，而且连平南侯的名字都未曾提及？还有，她又为何派遣我这样一个已经致仕的闲官来此查看，而不派朝中大员前来处置呢？”
李元芳还是没有明白过来，思忖了半晌，苦笑道：“卑职有些糊涂了。”
“我的意思是，皇帝如此审慎的态度，与她处理别的事情大相径庭，你没感到有些怪异吗？”
李元芳想着这话，缓缓点了点头：“这么一说还真是的，如果皇帝想要处置薛青麟，直说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如此拐弯抹角呢？”
“这里面大有文章！五平的水很浑呀，除了我们能够看到的，水下恐怕还隐藏着更多的变数。”
李元芳茫然，问道：“大人，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目前，我不过是个致仕的闲官，无权干预州县政案。万一莽撞行事，打草惊蛇，被薛青麟这奸贼抓住把柄，不但你我难逃干系，恐怕还会坏了皇帝的大事。因此，在圣意未明之前，我们绝不可轻举妄动。”
李元芳慢慢地点了点头。
……
晨曦微露，五平县城一片宁静，唯有县衙内，两人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