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垂眸俯视着半夏,默然无言,似乎是在酝酿语言,刚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侧半身突然被从后往前撞了一下。
他下意识回头,撞他的人是个学生,从后面跑下来,应该是赶着要去上课,说了声对不起就匆匆离开了,离开时,还特意避开了半夏站的地方。
半夏和江淮对视了一眼,刚刚他们因为不想一直从各种人的身体里穿来穿去,特地贴着墙角在走,也因此没有感觉,但现在站到了路中间,事情就很明显了,大家都会刻意避开他们俩,像避让路上来往的彼此一样。
他们和这些镇民一样,都是实体存在的了,所有人都能看见并且感觉到他们。
但也有可能,一开始他们就是实体存在于这个地方的,虚幻的只是那几个唱歌的小孩子们。
江淮习惯性地拍了拍被撞到的地方,微皱着眉,他自然不会忘记刚刚小孩子直接从他身体穿过的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半夏看着来来往往的双塔镇人,她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既然我们现在是实体存在的,那就更要小心了,这里的情景也许是假,但对我们造成的伤害都会是实质性的,万一我们不留心死在了这里,也就别想出去了。”
因为提到了伤字,半夏怕他又开始纠结自己受伤却没有伤口的事,连忙岔开话题:“江科长你不是要调查你外公的事吗,我们快点跟上吧,跟丢了会很麻烦的,你不是最不喜欢麻烦?”
她的话题引开得很成功,江淮点了点头,没有疑心,在原地站了片刻后,又继续沿着原路的方向走。
半夏跟在他身边,想问问他关于他外公的事,又觉得不太合适,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两个人无声地并行在小路上,这条路越往里走越冷清,到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路也到头了。
平行路上的江淮外公也是一样,停在了小路尽头。
路的尽头是一户人家的住宅,白色高墙平地起,圈占了一大片地皮,朱红色大门的正上方挂了块牌匾,匾上雕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钱府,阔气又俗气。
江淮的外公此刻站在大门外,看来钱府就是他必行的目的地了,他敲了敲门,没多久,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个女人,穿黑色的连衣裙,酒红色的头发烫成大|波浪,应该是没怎么打理的缘故,蔫哒哒地垂在肩膀上,精致的妆容勾勒出漂亮的五官却遮盖不了脸上的憔悴,看见来人时,女人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把人迎了进去。
大门很快又关上,半夏和江淮从墙后走出来:“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不认识。”
江淮走过去,伸出手试探性地碰了碰墙,果然是实打实的真墙,哪怕是崂山道士来了也穿不过。
半夏走到他身边,显然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两个人在外面站了片刻后,她问:“你很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江淮没说话,但看起来是默认了。
半夏抿抿唇,观察了一下周围,心里已经有了办法:“你跟我过来。”
她走到侧面的高墙边,一边估摸着墙的大体高度,一边对身边的江淮说,“我们就从这里上去,等下面没什么人的时候,就进去,然后找机会去找到你外公。”
“你是说——”江淮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半夏,目光最终落在白墙上,“我们爬墙?”
见对方点点头,而且毫不在意的样子,他迅速否决了她的提议,“我不会爬墙的。”
“为什么?”
半夏不解,这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了。
江淮:“这不得体。”
“……不得体?”半夏有点怀疑自己听力,“从正门进倒是得体可你能走正门吗?你要找你外公还是要面子?”
江淮反驳道:“我不是要面子。”
如果让外公发现他爬墙,估计死也能气活。
“那你是要什么?”
半夏等了片刻后,见他不回答,没有办法,说,“行吧,我不在乎得不得体,一会儿我先上去,有机会就下去给你开门。没机会的话,就给你转达我看见的东西,这样您觉得得体了吗?”
江淮盯了她一眼,神情复杂,难得没有反击她的挖苦。
半夏看他这模样,大概是没有异议,她用多余的头绳把衣服宽大的后摆随意地扎起,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盯着墙头的位置,助跑几步后,奋力一跳,完美地停在了墙头上。
一站稳,半夏就迅速确认自己的隐蔽情况,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半侧过身,打算跟下面江淮最后确认一遍再下去,没想到一回头就对上一张略带讶然的面孔,虽然很淡很淡,但在江淮脸上,也实属罕见了。
江淮没想到半夏的弹跳能力这么强,难怪她无法理解为什么爬墙这样的举动要被打上不得体的标签,她这么轻轻松松一跃而上,确实无法让人联想到不得体。
但他更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甚至都没来得及调整表情,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惊讶表露了出来还让她当场抓包,不过很快,江淮就又恢复了一贯的没表情,偏过头作势四处打量,各个方向都打量到了,唯独不看半夏。
突然,他的目光一定,半夏也不知道他看见什么了,居然转身就走。
“诶你做......”半夏后知后觉地压低了声音,蹲坐在墙头,不知道江淮的意图,“你去哪里?”
她连问了几声都没有得到江淮的半点回应,他反倒是越走越远了。
半夏不解,难道他是因为找不到办法上来又不愿意爬墙,所以一个人找地方生闷气去了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一向挺喜怒无常的。
他不去就不去吧,现在也不是可以自由自在放声说话的时候,她进去帮他打探情况也是一样的。
半夏端正地坐在墙头,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院子里大致的情况,这个院子占地很广,相当于平常人家好几套房的面积,里面却没什么东西,绿化也做得很随便,四处空旷得很,除了两辆私家汽车外,最显眼的就是那栋漆金墙的两层小筑了,楼并不高,但很宽,走的依旧是典型的乡镇小洋房风格。
这个时候,江淮的外公刚好跟着之前开门的女人进了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