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叹口气:“好吧,要冷了,你跟我说一声!”说着转个身自睡了。左富在床下也打个呵欠,伸一下懒腰,身子直直地倒在船上,又呼呼地睡了。
第二天东方发白时,天上飘飞着牛毛般的雨丝儿,三妹下了一网鱼,就和左富一起往深渡埠头赶。左富已经能撑篙了,三妹把船头的活儿交给了左富,自己来到船尾摆弄橹儿。看着细雨中不断挥洒着船篙的左富,三妹在心头说:“到底是个男人,逆水行船拨篙,都能这么轻松自如!”心里想着,不由喜上心头,嘴里哼哼唧唧地就唱了起来:“妹妹住在新安江头,天天鱼网不离手;船头撒下一片霞,船尾收起一船愁:妹妹今年一十九,桃花艳艳香朵朵;哥哥正值壮年郎,怎能不解妹心头,不解妹心头?都说鲜花当采乘艳时,休教花谢空离愁;哥哥红日正当头,怎不见万花丛中花儿点头,不见花儿点头?”
左富在船头听了,不禁赞道:“三妹好歌喉!”
“哪里,富哥哥就会取笑人!”
“三妹唱得真是好听!可惜,我听不懂唱的什么呢!要是用官话唱就好了,徽州方言真是难懂呢!”
“你不也是徽州人吗?”
“是,我是徽州人。可惜小时候不在徽州长大呢,真正在徽州生活也就三年光景,地道的徽州话学得不是很正宗。再说这徽州话太特别了,隔条河乡音就不同了。我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南乡陆路,这南乡水路的方言,我还真的不是那么太懂。不如,三妹你用官话跟我说说,你唱的是什么?”
“傻瓜!”三妹轻声啐道,“不告诉你!”虽是雨天,但三妹的脸却像天上的霞光一般红艳。
左富一脸落寞地看着三妹,讪讪地说:“要不,你再唱一遍,我仔细听听你唱的什么?”
“才不唱呢!”三妹嗔道,“用心摇你的船吧,别赶不上商船缷货,要知道你还欠我好多药钱没还呢!”
“噢!”左富用力地划了一下船,船儿疾驶着,往上游驶去。
路过凤凰岛,只见岛边有个人影在树下不断地挥着手,左富划近一看,原来是胡老大的本家老二,他上前拱下手,说:“老二,你怎么在这?”
老二松口气,说:“终于等着你了。老大家马上要搬呢,又没个壮劳力照应。嫂嫂们就想到你了,要我大清早的在这滩头看你呢!说是见了你,赶紧让你去帮忙照应一下。”
“怎么这么快,胡大哥还尸骨未寒呢,怎么就搬起来了?”
“哎,这人走茶凉!老大在的时候,这深渡老少爷们都给老大面子,这老大没了,这些人巴不得老大一家走得远远的……也是的,这老大平日里得罪的人不少。现在是‘墙倒众人推啊!’”胡老二又叹口气,“其实最关键的不是这个事儿,是那个有头脸的人物,昨晚上让吴老四把银钱分文不少地带来了,还另加了上百两的安家费。吴老四说得不温不火,他那意思是希望我们早些搬了……我们知道吴老四说话的分量,都知趣地跟他们说尽快。这不天一亮,嫂嫂们就急着让家人去雇船了……”
左富听了,就对老二说:“二哥,你先走,我这就到!”
二哥一拱手,说:“有劳兄弟了,那二哥先走了!”说完掉头去了。
左富来到三妹身边,对三妹说:“三妹,我先从这下了,你卖完鱼,再来接我,行不?”
“行嘞!那我和小六先走着!”三妹开心地说,“鱼卖了,天还早,我也过来帮忙!”
“嗯!走好!”乘这工夫,左富跳下了船,一摆手,三妹便撑起篙,调转船头去了。左富回转身往村里走去,刚到胡老大家所在的小巷,就听里头吵吵嚷嚷的。他鼻头一酸,向老大家里走去。进了门,只见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大小物事全被从屋子里腾出来了。大箱小箱的摆了一大院子。
月仙在那叫着:“干嘛带那么多东西?怎么装啊?放得下吗?”
吴氏说:“你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些家具物事,哪一样不是花银子买来的?说丢就丢,多可惜!”
“这破里破烂的一大堆,谁稀罕,花钱买新的就是了!”
“说你不当家,你还真不知道家里的事。这当家的一死,每天花销就像流水一样。你是不可惜这些钱!我可知道,这往后,当家的不在了,靠我们这几个娘儿们,这日子还真……怎么过得下去呀……”说着鼻头一酸,就堕下几滴泪花来。
“好了,好了,怕你了,带着,全带着!”月仙不满地说道,赶忙转身走进厅堂。吴氏流了几滴泪,稍稍平静一下心绪,再又指挥家人们搬运那些家具。
左富走上前去,叫声:“大嫂!”
吴氏回过头来,强颜欢笑:“兄弟到了,可把你盼来了!快请坐,”说着客气地给左富让座,并对管家说,“快,去给左爷倒茶!”
左富谦和地说:“不必了,大嫂,你去歇会儿吧,这里我来帮忙!”
“好好,左爷在,我放心,大姐这就去坐一下,看这会儿把我累的……”说着捶捶手臂,闪身到厅堂里去了。
左富在院里指挥着胡老大家人和几个本家,把那些物事打好包,捆扎妥当,就往村前的码头上运来。忙到巳时前后,才把所有的物件全搬上了船,吴氏上前来一一检查完毕,直到午时上下,船才缓缓地驶离凤凰码头,向下游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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