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千里返回来看到那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山贼，举起手中的匕首，他看到这个男孩的腿抖的厉害，轻声说：“别乱动，不会很疼，一会儿就好了。”他的语气温柔，是一种带着温水的温柔，让人不知不觉的溺死在里面。
沈玉婧冲着赵千里尖叫：“别杀人了！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你看看他的脸。”小男孩闭着眼，泪水鼻涕混合在一起，努力憋着哭声，一抽一抽的耸动着肩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因为恐惧皱成一团扭曲的麻花。
“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请你收手吧！”沈玉婧轻声哀求：“他威胁不到我们的，放了他，好不好？”
赵千里晃了下手，狭长的眼眸看着十指间凝固的血痕和新鲜的血液，半晌，说：“我也不想杀人啊，反而很讨厌杀人。”
沈玉婧松了口气。
紧接着赵千里又说：“可我必须杀了他。”
沈玉婧张嘴又欲说话。
赵千里抢先一步开口：“你以为你救了他，他就会好心不去禀告匪头。”
“他不是头领？”沈玉婧看着死去的男子，脸色惨白的像纸，被风一吹就破。
“他不是。”赵千里看了眼那个青年男子，他的尸体安静地躺着，头朝天，黯然无神的眼睛死死地望着虚空，瞳孔大得吓人，胸膛处翻开的碎肉如同玫瑰花瓣般妖艳。
赵千里看着瑟瑟发抖的猎物说：“如果放了他，你有很大几率会死。”赵千里的手掌更加坚定地握着这把曾带走无数生命的匕首。
沈玉婧慌张的飞奔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大力的整个指关节都发白。
她紧张的连话也不清楚：“我知道，可……可他应该不会出卖我们吧，如果我今天眼睁睁看着他被杀，那我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她讪讪的轻声说：“再说也不一定吧，几率毕竟只是几率，黑暗过后就是光明，我相信最迟明天早上，明早我们就能出山。”
男孩感激涕零地看着沈玉婧。
“你相信？你相信每个戴着面具的恶人。”赵千里指着自己的脸大吼：“你觉得我是好人吗！我才不是什么混蛋好人！”他扭过男孩懦弱的脸，吼叫的声音越来越高：“你再看看他！以为他感谢你？狗屁！如果杀了你他能活，他不会有丝毫犹豫！黑暗的尽头没有光明，黑暗的最后只是一堆乱葬岗和你的葬身之地。”
沈玉婧被他发怒的样子吓到发抖，却依旧坚定地抓着赵千里的胳膊。
赵千里脸色冷的吓人，直视了沈玉婧整整三秒钟：“若是你明天死了，也不后悔？”话语的落脚处竟隐隐有些愤怒。
赵千里的呼吸越来越重，双眼泛出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嗯，对。”沈玉婧抬着头，很轻又很重的语气，就像白天鹅抖了抖翅膀，飘落下两片羽毛。
赵千里浓密的眉毛凝出明显的阴影，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声音，他推走男孩，嘴角调出弧度：“下次再看到你，我把你肠子扯出来！”
男孩猛点着头，疯了一样连滚带爬的消失在昏沉阴天。
“谢谢你。”冷漠的语气，沈玉婧用陌生人的礼节鞠躬。
周围人吐的差不多了，哭丧着脸，双眼懵呆着互相观望，甚至觉得一切都莫名其妙，人群一下子寂静无声又突然沸腾惊叫。
沈玉婧失去力气，跌坐在地上，轻轻喘息，吱呀吱呀，像个拆了线的破布娃娃。
阴暗中小山贼模糊的背影和赵千里遁入山林时回望的愤怒眼神，在沈玉婧脑海里来来回回的重叠。
天色渐晚，茂盛枝叶的间隙漏出淡淡月光。
没有野兽来惊扰人群，除了腿部摩擦草叶时
的沙沙声，整片山林安静得仿佛没有活着的生灵。
黑夜弥漫着淡雾，使得肉眼可见的物体虚幻如倒影，大片大片的树叶被风吹的轻微起伏，就像神秘怪兽上下交合的利齿，在浑浊不堪的深夜里等着愚蠢的猎物迈着希望的步伐送到自己嘴边。
这个夜晚没有下雨，就连乌云也变的少了许多，冷月发出淡淡的光，遥远的触不可及。
人群中有人累的晕到在地上，被身边的人架着走。
到后半夜实在累坏了，像是身体里的力气都被吸干一样，虚脱感在两腿间发作。
黑暗笼罩天空之际，有个男人惊喜若狂的大跳起来：“这片林子我见过！来的路上我在这应的内急。大概再走两三个时辰我们就能出去了！”
“好像还真是！”三五人看了看四周略感熟悉的场景，一阵惊呼。
人群沸腾欢呼，在凄寂的夜里如同漆黑的浪潮般一波接着一波，所有人腿脚加快，脑子也一瞬间恢复精神。
夜，越深。
有形的无形的，此刻全是黑的。
赵千里漆黑的眼瞳望着远处死气弥漫的树，雾，人。
又走了一个时辰，人们渐渐安静，连情绪都少有，只顾着埋头走路。
前方有隐约朦胧的火光，忽闪忽闪，就像将死之人的呼吸。也许是快要出山的缘故，人们更加害怕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