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了老半天劲,钱裟堰和沈玉婧终于爬上山顶,沈玉婧累得像泥一样,平瘫在地上,形成一个大字,气喘吁吁,仿佛全身灌满了铅,她记得上一次和赵千里来的时候,一点也不累。
后山坡,几个月前还细长的蒿草,萎缩成这副模样,像杂草一样乱七糟的躺在地上。
草地上残留的雪渗入肌肤,丝丝凉凉。
沈玉婧望着天空中慵懒的云,它们好像从来都没有变化,奇怪的是越看越觉得,它们像极了十岁那天黑衣少年的笑。
赵千里。
你隐在枯草下的那些脚印,
藏在云彩后的苦笑;
和我额头间湿润的嘴角。
它们都在帮我记着呢。
触景生情这个词,到底是谁发明的。
想起他,眼眶忽然就失控到通红的地步。
山风把钱裟堰的话传达到耳边。
“真大,它的眼珠子,竟然比我的身子还要大啊。沈玉婧,你不来看看吗?”
沈玉婧坐起来,望向山中那个巨大无比的佛头,一瞬间,觉得这就是一推破烂石头。
她那次无比虔诚许的愿,全部落空,什么也不剩下。
她希望和赵千里永远永远在一起。
她希望父亲恢复从前的和蔼。
她希望和朋友保持亲密。
如今,倒像是许了相反的愿望呐。
“快许愿啊。”钱裟堰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坐在沈玉婧身边,用手肘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你许吧,帮我那份也许上。”沈玉婧随意的语气,说完,又躺倒了,浅浅的雪地里印出浅浅的人形。
呼,还是躺着舒服。
“为什么?”钱裟堰疑惑歪头。
“可能我和佛祖有仇,”她轻声笑着说:“所以我自己许的愿从来没灵过。”
“你和它能有什么仇?”钱裟堰笑了笑。
“我不知道,有可能是因果的仇吧。”沈玉婧仰望着天空,思维跟着目光延伸到天边。
石佛头顶的一撮圆疙瘩,高耸入云,沈玉婧想,也许爬到圆疙瘩上就能看见神仙。
神仙神仙,你能告诉我赵千里在哪里吗?
老神仙探出头调皮卖萌地说,你爬上来我就告诉你。
沈玉婧想象着自己越攀越高,不一会儿就到达佛像的头顶,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
刚想问,耳畔有声音把她从山顶上拽下来,打断了她天马行空的想法。
声音好像在空旷的草地响起,显得非常遥远,恍如天边,“沈玉婧,你为什么不想嫁给我呢?”
钱裟堰的胸膛涨鼓着,里面满载的都是勇气。
他的屁股旁边,他正用手指缠绕着草根,转了几圈,一点点拔出来。
换根草,转几圈,拔出来。
反复重复。
沈玉婧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她回过神,表情复杂,定定地坐在草坪上:“你抽风了?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钱裟堰意外的没有还嘴:“我前几天就想问了,可一直没有机会。”
“不想嫁就是不想嫁,哪有什么为什么。”沈玉婧撇开脑袋,冷漠的语气。
她的声音好听而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就像是无风的海面。
他攥着草根的手指忽然有一种刺痛。
钱裟堰离她耳朵五厘米的地方,很小声地说:“他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
冷风吹进耳朵,直透到胸腔,冰凉的,激灵了整个心脏。
“你听谁说的?”沈玉婧努力维持平静,但她的胸口却在微微起伏。
“我猜的。”钱裟堰静悄悄地说,像做贼一样。
“你猜的?”沈玉婧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柔软的草坪有些坐如针毡。
“你不信?”钱裟堰凝望着她,过了很久,他轻声细语地说:“你有喜欢过一个人的感觉吗?”
不等沈玉婧回答,他继续说:“如果有,那你一定会相信我。”
钱裟堰转头望向苍白的天空:“这几天我的注意力全在你身上,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甚至比你自己还了解。
第一次见面时,我看见你背在身后局促不安的手。
当时我就想偷笑,我以为你不安是因为你喜欢我……”钱裟堰慢慢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怕我,怕我喜欢你。”
话语中隐藏着的巨大悲凉,在他脸上展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