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那只隐秘而光荣的手套来了。
可能是因为冷的厉害。天桥上在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来往的人了。唯有冷风在浓重的夜色里畅通无阻。因为出来的慌忙,搁在前台的手套也不记得了。章凡把手插在口袋里,握着拳。指尖冰凉地抵着尚有一点余温的掌心,以此取暖。实在是冷不过了,便在天桥上来回地走动。从这头踱到那头,再从那头踱到这头。直到脚酸。
也不敢蹲下。她不确定季默什么时候来,唯恐一个错过,从此天涯。脚酸的厉害了,人就靠在栏杆处歇个片刻。
黑漆漆的车道上偶尔地滑过一辆闪着橙黄色灯光的小车。从一个小点逐渐变成一个大大的甲壳虫类物体。章凡抿着嘴,艰难地辨别着车窗里的人影。明知道是在做无用功,却还是倔强地在下一辆车驶过时眯着眼使劲地瞧个分明。
不然呢?
总得找点儿事儿吧。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瞎想。怕一旦瞎想了就会跑走。章凡太了解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没耐心,还怂逼。常常说话不算话。
他那会儿还时不常地管我叫小骗子。
章凡说。
佐伊不做声。手里捏着酒杯默默地吞了口酒。脑子里飘过季默含笑的眼睛。
适逢旧历新年。佐伊和章凡首度在季家碰面。自此,章凡才知佐伊和季家的渊源远不止以为的那么简单。瞧着佐伊和季然说的热络,不禁愕然。待到佐伊在季然的引见下递给章凡一个红封时,章凡才大概地明白了些佐伊跟季家的关系。论起来,她的确是子侄辈了。
她接过红封时只低声地道了句谢谢。季然皱着眉还在捋两人的关系。你要管子超叫
佐伊就笑着说,还是叫叔吧。咱们这一大家子,不请四舅外公来,谁算的清。
季然点点头说,也是。
章凡听了,又见着周蕙在季然身后眼神闪动,便乖巧地叫了声三叔。
季然微微一动眉。却也不点破。只是仿佛心情大好似得拍了佐伊的肩说,你这一个红包怎么说的过去。压岁钱是压岁钱。见面礼是见面礼。又对章凡说,你不要跟这个钱迷客气。你三叔有的是钱。只管伸手要。
佐伊嘴角抽动,我就小打小闹。
季然笑道,这么些年没到我这儿拜年,我看是不是哪天得了空咱们好好算算?
佐伊干笑了起来。抬手从胸内兜里摸出一个压金红缎面的盒子来。说,也不是没准备,是怕瞧不上眼,拿不出手。
季然接过去,说,瞧不上再换就是。
说着掀开盒子,竟是块上好的玉牌。不禁点头。不错。
又问,请过师傅了?
佐伊说,请的是广字辈的叔伯。
季然嗯了声。也是有心了。说着,交给周蕙。收着吧。找个好时辰,给小凡好生戴着。
章凡刚想拒绝,季然已然先开了口,说,我知你们年轻人是不大讲究这些的。就算不信老祖宗那套,也权当是看子超的心意。你他深看了眼章凡,平时总是小病小难。有了它,多少给你挡挡。
周蕙笑着说,小凡还不谢谢三叔?
章凡只得又道了声谢。
这是两人那次在社公社婆祠前闹翻后再度碰面。章凡对佐伊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香水里。绝想不到他会来这么一下。
她瞧着周蕙小心地用指尖摩挲着玉牌,不由地怀疑,该不会是把香精提炼出一块结晶体吧?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也不是干不出这等事来。
是以两人在走廊上再遇见时,章凡开口就问,多少钱?
佐伊嘴角一弯,怎么?你还打算给我报销?
章凡说,能力范围内吧。
佐伊一哂,过年收不少压岁钱了吧?
章凡兜里尽是红包。季家是个大家族。大到她过完年就可以靠这些钱去环游世界。章凡从兜里掏出几沓红包来,说,不够我屋里还有。
佐伊一笑,说,得了。知道你嫌我。这么着急忙慌地跟我划清界限,呵!
章凡执拗地看着佐伊。
佐伊摸了摸后脑勺,往一旁的栏杆靠了去。低头扫了眼堂前摆开的几桌麻将席,说,你就是不想认,关系还不是摆在那里。
章凡抓着红包的手僵在那儿。
佐伊说,是因为小五吧?
章凡低了头不语,把红包卷了卷又揣兜里了。
佐伊收回看向楼下的视线,转身看向章凡,我听说,小五回来过?
章凡说,我应该叫他五叔?
佐伊停了下,点点头,说,也没错。
章凡说,那郦道元呢?
佐伊说,他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