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时,该走了。
他扔下酒坛,带着沉碧向结界薄弱处走去。
沉碧一头雾水:「师父想做什么?」
上渊对准那处投出仙力,结界破了一个缺口,露出虚空的黑色。
天空如掉了漆般一片片垮塌下来,沉碧指着天空惊讶地问:「那是什么?」
上渊拉住她飞身而起:「沉碧,跟我出去,我不是你师父,这里更不是现实!」
天顶离二人越来越近,忽而空缺的一处被熟悉的力量补上,沉碧如断线的风筝落到地面一人怀里,晕了过去。
「原来你还有这本事?」重臾将沉碧放到地上,脚尖轻点地面,飞至神殿屋檐上看他,「但这是我的结界,你进来就别想出去!」
仿佛察觉到心境波动,鉴心镜的光芒一瞬间包裹住两人,犹如迅速沉入深海,来到了最深处的内心。
这里是沉静的虚空。
上渊坠入后,一道无源头的光从头顶照下来,场景如铺开的卷轴,从中间向两边展开。
飞流直下的瀑布、冷清却洋溢着温暖的洞穴,还有草屋里盘腿而坐的长髯老者。
他回到了与重臾一同修炼的山涧。
在这里重臾修成了人身,成为他的好兄弟,让孤苦无依的他体会到了情义。
只是如今想来,似乎只感受到了背叛。
「师父师父!」从瀑布旁边跑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一边挥动手里的书册一边欢欣地递给老者,「您看,我跟师弟一样,悟透第一层了
!」
老者却气急败坏地打掉他递上来的书册:「愚不可耐!上渊一年前已经悟透的东西,你今日才明白。
比试回回末位,慧根迟迟不开,有你这般愚笨的徒弟,为师早成了笑话!」
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重臾:「你若再这般不争气,为师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是去是留,自行甄辨!」
重臾扑通一下跪在老者面前,眼里已有了泪光。
他小心翼翼忍住泪水,应和着瞧不起自己的话,卑微解释:「师父,您莫生气,徒儿已经很努力想赶上师弟了,化为人身就已消耗徒儿许多精力,修习强力的法术着实力不从心……师父可否网开一面,让徒儿继续跟您修习?」
「是啊师父,您就让师兄留在这里吧。」上渊亦是跑来劝解老者,「有师兄在,徒儿特别开心。师兄即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的亲人,师父就让师兄留下吧!」
重臾的心声透过他瘦弱的身躯传来——
「不用你来假好心!真不想让我难堪,这时候就别说话!」
他用余光瞥上渊求情的动作,咬紧牙关。
「呵,说得好听,什么朋友,什么亲人?真拿我当朋友,就不要事事压过我!」
可惜十多岁的少年上渊根本听不见这些内心的声音,仍没心没肺地对重臾笑笑:「师兄很会照顾人,学东西又快,师父别焦心,我与师兄定会一起进步。」
「好,那便听你的。」老者慈祥地拍拍上渊的肩膀,「继续修习去吧,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为师还盼着你早日成仙,耀我门楣呢。」
「是,师父。」上渊恭敬地抱拳,返回原处继续练习法术。
那时的他并没有发现,一道冷漠而阴毒的目光越过数米准确地锁定在他脸上。
「同样的话,我说师父只会训斥,而你说师父便和颜悦色地同意,凭什么?!」
「迟早有一天会把你踩在脚下!」
重臾的心声从他阴鸷的双眼中透露出来。
「我一定会比你更早登仙,你要排在我后面,在我后面!!」
少年上渊察觉到重臾的目光,兴冲冲地挥手:「师兄,来啊,我们一起修习。」
重臾没有立刻回答,抬眼看了老者的脸色。在确认自己配与上渊一起后,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这个比自己年轻、又比自己强大的人类。
「我要变强。」他脑海里只有这一个信念,「压制上渊,他永远不会比我强。压制上渊……」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撕碎了,甚至连最后一丝能黏连的地方也被扯断。
上渊一贯的云淡风轻随着收起的卷轴一并褪去:「原来从这个时候你便已经记恨我了。」
虚空高处,巨大的牢房自上而下幻化出来,如金钟压顶,将他关在暗无天日的空间里。
「我要的,一直都得不到。」昔日师兄的声音灌进来,透着一股阴寒,「都是因为你,凭什么,你会比我强?」
邪祟气息渗透内心结界的每个角落:「你在意的东西,我统统都要毁掉,包括你自己!」
鉴心镜随着重臾的情绪起伏而点亮四周,随着视线推移,光亮如火把燃起一般照出周围的事物。
这里是上玙殿。
而缔造出结界关住沉碧的鉴心镜正安静地放置在桌上,似乎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它来到天界已有三百年,却束之高阁,在玉阁之中度过静默岁月。
直到魔族来犯,上渊将它拿了出来对抗魔性的黑暗,却不想被重臾利用来牵制自己。
一定要制止还未发生的危险。
上渊的背影突然开始剧烈颤动,好似碎裂
的瓷器渗出斑痕,一道道金光透过裂痕正欲破茧而出。
上玙殿的墙壁随着上渊的身影轻微摇晃,一时间仙力如过筛的泉水透了进来,瞬间冲破禁锢,袭向重臾。
而重臾没有片刻犹豫,大手一挥吸过鉴心镜挡在身前。
镜子裂了一道痕,无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