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街,状元牌坊。
兰州城中昔日最热闹的坊市,一开市便是人山人海,人气兴旺,货物琳琅。
可这一日,盛祥不再。
有的只有血与火的交织。
人潮依旧涌动,却是逃亡与追逐、杀戮与抗争,整座城池都陷入恐慌之中。
张淦一行三十余人,在此陷入苦战,自始至终也无法向西城门再进一步。
本为江湖亡命之徒,凶狠起来连官兵也不放在眼里的恶人们,却对眼前的异族军士产生了畏怯。
这些人……极致凶残,堪比恶鬼。
面对编制犹如铁桶一般的吐蕃军士,惯于单打独斗的绿林匪徒,丝毫不是对手。
死的死,逃的逃。
失去编制的兰州郑家军,在破城之前早已被瓦解,敌军来犯之时,真正还能自发抵抗、听从将令的官兵不足三分之一。敢于杀敌的官兵,大多已死在第一线。
更多的,是为了掩护百姓撤离而死。
混乱的局势,已然失控。
望着不断逃亡的百姓与逃兵,张淦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狠狠的吐了一口血沫。撕下一块布衣,缠在断臂的切口上,口中咬着一柄大刀。
他从身旁的尸首上又捡起一柄大刀,握在左手。
没有退路了!
他尊敬的那些贵人们,都没了!
真正为百姓造福的人,都死了!
他拼了命的守护着这些人,他一介绿林,不懂什么民族大义,只晓得恩怨情仇。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混迹江湖什么勾当没少干,却从未干过亏欠良心的事!
但,那些个老爷真的是好人啊!
郑老爷子,郑大人,王老爷子,王二爷、三爷、四爷……
将他从泥潭中拉了起来,让他迷茫的人生从此有了奋斗的目标,堂堂正正的做个好人。
老伙计们,只想回老家罢了,有何错?
杂碎崽子……
老子脚下踩着的还是大唐的疆土,泱泱大唐的大军终有一天,一定杀回来收复陇右,一雪前耻!
苍天啊!
你就不能让老子活着看到那一天?
罢了,回不了头咧!
再杀几个垫背,下了修罗地狱阎王爷说不准念在救人的份上,能让他少遭些罪,早投胎早做人。
下一辈子……
老子张淦,还要来兰州!
“张老大!快逃,哥几个挡不住了!”
七个残存的门徒,汇集过来,还有两人拉来一匹傫马。这是驮货的劣马,跑不快。可这时候,人人皆已力竭,跑是跑不动了。
“别逞能了,张老大!你忘了,茵兰姐还在等着你咧!”
张淦杀出一身涙气,不愿退。
可一听到茵兰的名字,心里紧绷的神智,似乎快要泄掉。
不行!
莫要心软啊张淦!
这口气一旦泄了,那人就垮了。
一队十人的吐蕃步兵,见人就杀,四周上千百姓逃兵被杀的人仰马翻,哀嚎连连。
只见张淦那边,竟倒下不少吐蕃兵与赵家军的尸骸。
为首的十夫长一声吼,朝着他便冲杀过来。
“苟娘养的,来啊!”
几名门徒硬把张淦推上马,一刀砍在马股上,逼着傫马吃痛狂奔。
眼看手下没一个逃,迎着吐蕃兵杀了过去。
怎奈不是对手,一个个当场横死。
“呜!!”
张淦咬着刀刃,怒目一吼。
拼死拉住傫马,调转方向反冲回去,跃进人群中,单手挥刀猛砍。
“咻!”
“咻!”
不知从何,飞出暗弩,连中两名吐蕃兵。
一道轻便如飞燕般的身影,落入两人之中,下一秒又如狡兔,左右闪避。
寒光夺目,匕刃在吐蕃兵的脖子、小腿、手腕等要害上划拉,全部避开护甲直中要害。
巧劲四两拨千斤,避重就轻。
茵兰脚下,两名吐蕃兵缓缓倒下,砍刀与盾牌从手中摔落‘哐当’一响,引起了十夫长的警惕。
“女刺客?戒备!”
西域葱岭以西,有一波斯刺客势力隐匿山中,训练出的刺客闻名天下。周边各国十分忌惮,西域乃至河西、陇右各地常有这类刺客留下的踪影与事迹。
颈后的神秘刺青、百炼而成的‘乌兹’钢刃、层出不穷的暗器、一身诡异的武艺、超人的胆色、慎密无间的团队配合,皆为这类刺客的身份标识。
“生于黑暗,侍于光明。愿我主,赐予新生。”
茵兰双手并握匕首,默念祈祷。
六年了,她的身份从无人知晓,只知是从西域贩卖而来的歌姬,无户籍。
遭遇背叛、淩辱,为了逃命、复仇,隐匿市井被当奴隶般转卖,经历许多非人的磨难。直至兰州,才得以过上一些正常人的生活。
可如今,当她拿起昔日放下多年的信物。
便已决定,为了爱拾起杀心,顺手了结自己不堪的过往!
张淦的脑海一震。
仿佛被人敲了一锤子,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纤弱的身影。
那名女子,竟是茵兰?
没错,她身上穿的衣衫还是他挑选上好的蜀锦所制!
她会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