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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旭打开了房门，老家伙走了进来，望着满屋的一地狼藉，老家伙也见怪不怪。作为高老庄的总管，自然知道赵大小姐与高大少爷的战争是高老庄庄民津津乐道的闲话。只是这次的激烈程度让老家伙也有点侧目，不过，他要务在身，只是神色凝重地向高旭报道刚得到的消息。
高旭一见面就问道：“有第一镇下落的消息了么？”
老家伙道：“少庄主，第一镇在来昆山的途中遇袭，今日黄昏时分已退守常熟。”
“遇袭？”高旭瞪着眼，道：“苏州城内清军兵力薄弱，除了李率泰的数百精兵，其余不过是土国宝部的绿营降军，论兵力也不过是三千之数，凭什么战力去袭击徐大哥的疯子营？”
老家伙听了高旭的质疑，不由了顿了一下，才道：“少庄主，我们的计划已跟不上形势的变化了。”
“变化？”高旭听罢心中顿时一震，嘴巴发苦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清军的主力已从杭州开到了苏州？”
老家伙沉着脸道：“杭州清军的北返速度大大超出我们的估计。三天前，清军主力就从杭州出发，昨天就到达了嘉兴城。在嘉兴，清军又兵分两路。一路由贝勒尼堪统领满将阿哈尼堪，两个蒙古固山额真富喇克塔、马喇希，以及汉军镶白旗固山额真佟图赖，大约精兵三千，绿营降军三万余，从嘉兴向松江府进军，昨天破嘉善，今日已兵临松江城下。”
高旭皱着眉听着老家伙的话，那个尼堪他也知道，现在他还是贝勒，但以后他成为亲王之后领兵讨伐南明永历政权时，领军冒进，最终被李定国所破，兵败身死。在高旭的印象之中，他是唯一死在战场上的满清最高级别的亲王级将领，他成就了李定国的威名。无论如何，这个尼堪或许有勇无谋，但他仍然是一名不可轻视的沙场悍将。
高旭道：“那么另一路由博洛统领？”
老家伙点点头，道：“是的，另一路由贝勒博洛统领满将拜音图、图赖以及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旗兵约有七千有余，裹挟的绿营降军约有八万有余，从嘉兴经运河连夜直趋苏州，已在今日上午进入苏州城。”
高旭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博洛的主力一开到苏州城，他还能夺得下苏州么？原来苏州城内只有李率泰的数百旗兵，就算加上绿营降军也兵力不足，在这样的前提下，他才敢起光复苏州的念头。但如今那博洛比他抢先一步进了苏州，高旭的光复计划便成了泡影。
高旭听到三顺王中的孔有德、耿仲明这两人，又是一番头大。那孔有德可是明末有名的火器专家，耿仲明也有一支水师。那个固山额真拜音图不了解，但那个图赖似乎是个有名的悍将。两路清军的阵营堪称繁华。
老家伙又道：“那博洛派出满将图赖狙击向昆山进军的同盟军第一镇，具体的战况不详，只知第一镇的徐提督退守常熟城。而昆山已在今日沦陷，死难者四万余人。少庄主，形势对我军极其不利，那博洛坐镇苏州城，其部又兵分两路，双管齐下，一路由昆山向常熟推进，一路由无锡向江阴推进。而尼堪部只要一破松江城，他就会兵临嘉定城下。少庄主，清军来势汹涌，敌众我寡，我们身处嘉定这座危城，破灭不过在旦夕之间，老奴恳请少庄主撤回崇明，以避清军锋芒。”
“不行！”一旁一直倾听的赵明月大声道：“我们刚兵出崇明，不过一天而已，难道就灰溜溜地跑回去？要知道我们可是打着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旗帜，鞑子来了，我们不去驱逐，反而望风而逃，让天下人怎么看待我们同盟军！”
高旭看了赵明月一眼，她今日击溃了李成栋部，战志正盛，也刚刚立下做个巾帼女将军的梦想，以她那争强好胜的脾气，自然永不言退。而且听她的口气，似乎对同盟军的认同感非常之高。
老家伙脸色一黑，道：“我的大小姐啊，清军有精锐的旗兵一万多，从浙江裹挟来的绿营降军十万余，就凭我们现在的实力，无异于鸡蛋碰石头。如果我们能按计划在昆山与第一镇会师，以同盟军的二镇人马，有战兵一万，辅兵二万，再加上不计其数的乡兵相助，趁着苏州的清兵兵力不足，我们要能攻下苏州城，倒可以守上一守。但如今那博洛捷足先登，想进攻苏州无异于痴人说梦。而且，苏州城也不是个守御的好地方。”
高旭听罢不由说道：“当年，尽管明太祖朱元璋谋士如雨，猛将如云，那张士诚在苏州还不是守了将近十个月？”
老家伙道：“少庄主，正因为张士诚坚守了十个月，才让明太祖引以为戒。他立国之后，几乎都把苏州的城墙都给拆了。现在的苏州城的城墙高处不足二丈，低处只有丈余，远远不及这嘉定城将近三丈的城墙。”
高旭听罢只是默然无语。
赵明月道：“乌总管，既然你说嘉定城墙坚固，那我们就守嘉定好了。反正我们从崇明带来了大批的辎重钱粮，守上个一年半载没问题。”
老家伙苦着脸道：“大小姐，我们孤城死守，外无援兵，就算你能守个一年半载的，那一年半载之后呢？”
赵明月大声道：“谁说我们外无援兵，同盟军不是还有二镇人马么？”
老家伙道：“徐提督的第一镇被困常熟，那阎提督的第二镇虽然在江阴，但博洛部的前锋已经由无锡向江阴进发，他们都自身难保啊。”
赵明月又道：“好，那就不提那二镇人马了。可我们不是还有同盟舰队么？还有崇明的援军么？父亲绝对会来救援我们的？”
老家伙叹了一口气，身为高老庄的管家，高氏内陆生意的掌柜子，高老头有多少家当和实力他自然一清二楚。老家伙道：“同盟舰队或许能纵横长江水城、东海近岸，但在内陆，怎么及得上满清八旗的精锐？大小姐，你别再给少庄主添火加油了，唯今之计，只有退守崇明自保，别无他法。”
赵明月刚立下巾帼不让须眉的雄心壮志，自然不想再窝回崇明，她可不顾什么叫敌强我弱，她那狂野的性格奉行的就是以弱击强。当年在海上，她凭着一艘“明月号”就敢向西班牙的海盗舰队发起进攻，最后竟然取得大胜。经历过无数风浪考验的她，自然对一切无所畏惧，但老家伙看起来那种无畏是一种不可救药的狂妄与不自量力而已。
老家伙知道与她说不出个所以然，便目视着高旭，期待着他的决定。
高旭从初时的震撼之中已是平复了过来，虽然没有料到北返的满清主力挺进苏州如此神速，几乎在他离开江阴的同时就已经开拨。但一直以来，高旭既然作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当他听到这最坏的消息时，他仍能保持一份冷静的心态。
高旭没有当场向老家伙决定他的打算，只是问道：“先回县衙，叫所有人都来议事。”
老家伙见高旭没有乱了方寸，一边老怀开慰地欣赏着这份在他身上从未见到过的镇定，一边又担心他作出不合实际的决定。
老家伙走出门外去召集众将去县衙议事。需要召集的人有嘉定本地的名士侯岐曾，第三镇第一营的统领徐鸿，匠人支队的马三炮，以及淮兵营的张鹏翼。老家伙打算说服张鹏翼支持他撤出嘉定的建议。至于本地人侯岐曾肯定是支持赵明月死守嘉定的，那徐鸿是高旭的亲卫队长，根本以高旭唯命是从，而那马三炮根本只知匠术不问他事。
高旭刚要走出房门，却见赵明月挡在自己的身前，问道：“鞑子一来，你不会真的望风而逃吧？老娘杀鞑子还没杀过瘾呢。”
高旭又听她一口一个老娘，那种随之而来的违和感实在让他不爽。他突然把赵明月推到门框上，然后把头凑在她的眼前，望着她那明媚而又狂野的眼眸道：“如果我老子不逃，你有什么奖励？”
那赵明月听罢，一咬牙，就闭上眼，任着高旭炽热的气息吐在自己的脸上，一副任君一亲芳泽的模样。她心中只是想道，反正今日亲让你亲了，抱也让你抱了，瞧也让你瞧了个通透，只要你肯听老娘的话，不妨再给你一点甜头。
那知等了好一会儿，不觉高旭动静，赵明月睁开眼，却见他只是有趣地瞧着自己，突然伸手捏了一把自己的俏鼻，转过身，打开门，哈哈大笑地走了出去。
赵明月倚在门框上，望着男人那不算精壮却透着一股坚毅之意的的背影，听着他那从未有过的豪迈而又自信的笑声，想起他种种今非昔比的言行举止，顿时忍不住热泪盈眶起来——尽管这个男人的过去让她失望透顶，但这个男人的未来绝对让她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