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扬能闲是有道理的。铁一镇的细务上有绍兴师爷鲁无巧,军略上现在有高旭坐镇,身为铁一镇的提督,他只管领着疯子营冲锋陷阵就行了。
“老狗才,你咋的能与我一样闲?”
徐玉扬扯下一条蟹腿,一边吃,一边随意地问着。以鲁无巧今日辎重营一营统领的地位,而且又掌管着铁一镇的军需分配,敢叫鲁无巧外号的人不多,徐玉扬是其中的一个。
“嘿嘿,”鲁无巧胸有成竹地笑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妙计个屁。”徐玉扬笑骂道:“你还不是做甩手掌柜,把杂务都扔给那个金山小子。”
徐玉扬口中的金山小子,就是金山卫参将侯继祖的二儿子侯世荫。这个侯世荫出身将门世家,管理帐簿文书,军营细务,有条有理,可算是让鲁无巧拾到宝了。正因为有侯世荫的帮衬,把握住大方向的鲁无巧难得在忙里偷闲,尝尝甩手掌柜的滋味。
徐玉扬道:“那个侯小子是个人才,你可别埋没了他。”
鲁无巧只是嘿嘿地笑。
徐玉扬突然长叹了一下,神情之间颇觉得无趣之极。
鲁无巧笑问:“提督何故长叹?”
徐玉扬道:“昨日的黄渡之战,凭着的是天时之利,觉得有点胜之不武;今日收复嘉定,凭着的是兵力十倍于敌,也觉得有点胜之不武。总觉得从浦东开始,咱们铁一镇的拳头都击在棉花上,不爽,特别不爽,不知啥时候能痛痛快快干一仗!”
经过常熟之战后,徐玉扬身受重伤,伤好之后,身体也不复当初的勇猛,所以,好战的性子收敛了不少,但他骨子里的豪迈却丝毫不下当初。
“大哥想要痛快,总有你痛快的时候。”
当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城楼的台阶下传来时,俩人一起转过头去,只见高旭一边走上城楼,一边笑着对徐玉扬道:“江南有豫亲王多铎,三个贝勒博洛、尼堪、勒克德浑将近二万的满清铁骑,有数十万卖身投鞑的原南明官军,现在只不过是个开始,大哥得多一点耐心。”
敌强我弱的形势,大家都是知道的。徐玉扬见高旭来了,便朝他扔只大闸蟹过来,笑道:“这只最肥,特在给你留着的。”
高旭一边接过徐玉扬扔来的大闸蟹,一边向起身致意的鲁无巧点点头,又道:“大哥说起胜之不武,以我看来,这个感觉要不得。要是不是你平时往死里打磨铁一镇,磨出了军纪与秩序,在浓雾之中,视野只有十步的战场上,队列这才一丝不乱,行进之间步步为营,要是与绿营军一样乱成无头的苍蝇,哪里能取得黄渡大捷?……至于嘉定的光复,要不是当初大哥血战常熟,创下疯子营的赫赫威名,杀得那土国宝闻风丧胆,今日他怎么会一触即溃?”
徐玉扬听罢,只是呵呵地笑。
鲁无巧接过嘴,笑道:“督帅说得在理,当浮一大白。”
高旭道:“今晚在嘉定休息一夜,明日大军开向吴淞,与旭卫镇一起收拾那贝勒尼堪去。”
徐玉扬听了,不由得搓搓手,神情间颇为兴奋,道:“田雄也好,土国宝也好,只是虾米,那尼堪才是条鱼。”
鲁无巧点头道:“那尼堪有二千满清兵,一千蒙古兵,要是歼灭其部,这个损失足够让满清喝一壶了。”
高旭点点头道:“对,满清铁骑总共撑死也才十万,正是凭着‘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来支配、威摄数十万南明依附军的。只要我们给满清一次真正的败仗,只要折了三五千满清兵,那满人无敌的神话就不攻自攻。所以,只要我们消灭了尼堪部,满清的虚弱就会暴露在天下人的眼中。”
徐玉扬拍案道:“没错,我们死得起人,满人人少,却是死他娘的不起。当初七月初老子从江阴拉扯了二万人马,在常熟与那满将拜音图部、汉旗军佟图赖部以及绿营军土国宝部三支人马死磕,最终二万人马十存其一,老子也差点交待在常熟城下,但是二个月后,咱们铁一镇卷土重来,又有二万人马。这次老子就是打算与那尼堪拼个玉石俱焚的!……就像取义所说的,一寸江山一寸血,十万百姓十万兵!江南有千万义民,怎么着也要把那满清鞑子拖垮了事!”
三个正在畅谈间,却见夏完淳从台阶下快步上来,来到高旭的身边,递过来一份探报。
高旭看罢,道:“我们有客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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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应付清军的夜袭,高旭当即在城内布置了伏兵,整座嘉定城外松内紧,特别在北门一段城墙倒塌的缺口处,撤去了所有的岗哨守兵。
万事俱备之后,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然而,当高旭等到黎明之前,清军还没来夜袭。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却听到嘉定南门外三里处的河塘上,传来密集的枪声和喊杀声。
清军偷袭的目标不是嘉定城内,而是城外河道上的船队,那里停泊着巾帼营赵明月部的旗舰“明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