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焚诏(2 / 2)

高旭望着阎小玉那清丽却又憔悴的面容,心想同盟军后勤的统筹调度都压在她那瘦削的肩膀上,再加上对她那份又敬又爱的复杂情绪,不由得怜惜万分,但在众人之前,高旭不好表露出自己的感情,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尽管高旭把情绪控制得很好,但他眼神里那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热切,还是让阎小玉感受到了。她突然想起那张让她夜夜失眠的画着心形玫瑰的信笺,向来落落大方的她竟然生出几分局促,甚至几分无法按捺的羞涩来。

阎小玉不敢再看高旭一眼,一转头,却见父亲阎应元沉着脸盯了自己一眼,眼神里尽是意味深长的告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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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议厅内,同盟会的高层济济一堂。

大年初三,天气仍然极冷,幸好厅墙的角落处燃烧着壁炉,使得室内气温暖了一些。

高旭立起身,指着挂在厅堂上的巨幅地图,望着自己的核心团队道:“我们的光复区,从当初江阴这个弹丸之地,已经扩展到苏州、松江、常州、嘉兴四府,以及包括宜兴、湖州这些环太湖地区,并且通过海上航线,把整个福建省都变成我们煤铁资源的大后方。在这一年多时间里,我们通过吴淞、福州两战,打残了满清战力最强横的多铎部镶白旗,并且把济尔哈朗的正蓝旗拖在常州战场。满清八旗已挫二旗,我们打破了满清铁骑天下无敌的神话!”

众人听罢,人人脸上尽是激昂之色,陈子龙应声道:“是啊,此等成就可谓前所未有!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事业,我等指日可待!”

一边的顾炎武望了陈子龙一眼,点了点头,皱着眉道:“虽然我们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但是,柿子都是先从内部开始烂的。就在我们在抗清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在我们的后方,却是上演着同室操戈的丑陋。在两广地区,绍武和永历两朝为了正统的虚名兵戎相见,甚至在我们的江南光复区的外围,那些自谓帝统的宗室更是多如牛毛,比如被卢象观拥奉于宜兴的瑞昌王朱盛沥,被王期升、葛麟拥奉于长兴的通城王朱盛澂,被朱君兆拥奉于南京近郊的瑞安王朱谊漇,还有兵败闲居在台州的鲁监国朱以海……”

听着顾炎武直呼这些残明宗室的名谓,脸上毫无敬畏之色,大都数人都已习以为常,有几人却是神色各异,比如以大明遗臣自居的沈廷扬,加盟过鲁王政权的黄宗羲,他们的脸上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之色。还有那个阎尔梅,见顾炎武如此不尊重宗室,脸上有点不愉之色,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是无语以对。

顾炎武接过身后随从递上来的一叠圣旨和锦书,一卷卷地扔到桌上,一边扔一边说道:“年关之际,宣政院收到一大叠诏书,这是永历帝的,这是绍武帝的,这是鲁监国的,这是瑞昌王的,这是通城王的,这是瑞安王的……这些朱室的圣旨和锦书来自四面八方,虽然没有开卷,其中的内容不用看,也知其意,无一例外的要我们奉诏。”

所谓奉诏,就是奉其为主之意。如今同盟会声势浩大,同盟军战力卓绝,只要奉迎其中一个宗室为主,这个宗室自有坐拥天下的资本。所以,这些残存的朱明宗室可是眼巴巴地盯着崇明,企盼得到同盟会的支持。

在参议厅中,有资格坐在大厅圆桌上的,人数不过五人。除了高旭之外,其余四人分别是高老头、沈廷扬、顾炎武、阎应元。高老头是海盗,对于朱明宗室向来没有敬畏可言;顾炎武是科场上不得志的落弟士子,对于晚明的诸多积弊尽是满腹的愤世嫉俗;阎应元是典吏出身,但算不上官,根本不入流,与草根无异;唯有沈廷扬做过崇祯和弘光两朝的尚书,对于朱明宗室还有几分想念,但是他当初奉立崇明义阳王时,那义阳王却是烂泥扶不上墙,再加上这些残明宗室个个不争气,而且他又上了高旭这个乘龙快婿的贼船,已经是身不由已,只有眼睁睁瞧着顾炎武把这些昔日尊贵无上的圣旨像草芥一样扔在桌上。

至于圆桌外围的座椅上坐着各司各部的中高层要员,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屏着呼吸,只是望着圆桌上的一堆圣旨发愣。

高旭静静着望着众人神色名异的表情。自从去年他纵容顾炎武的宣政司以宪历纪元,同盟会自立的趋势已是路人皆知。但在表面上,这个新势力团体还是披着隆武朝的外衣,尽管隆武朝廷已经灭亡了。

如今同盟会这个新势力完全有自立自主的能力,是否还需要朱明这个壳资源,是时候下决心统一思想的时候了。如果披上朱明这个外壳,好处当然有,可以团结一些同情以及留恋明室的官绅,但同时要接收晚明官场上数之不尽的腐朽的流弊。这个腐朽的东西是高旭不愿接受的,同盟会是寄托着他新政理念的新团体,他必须要让它变得纯粹,虽然做不到一尘不染,但必须向这个方向努力。

脾气狄介的顾炎武是高旭新政理念最坚定的支持者。他第一次把这个弃明自立的敏感事件摆在明面上。

这时,坐在外围的阎尔梅突然起身,向首座的高旭拱手致礼一下,然后直视着顾炎武道:“顾理事,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无论如何,我们总得择其一而奉啊。”

顾炎武是直性子,他心中对这些朱明宗室已是极度鄙夷,顿时反驳阎尔梅道:“阎先生此言差矣,我们同盟会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公义来号召天下,以《宪章》之名来治政天下,而非以朱氏一家一姓之私利,何来名不正言不顺之说?!”

“再说,如今哪一位宗室亲王,能当得起中兴大任?当初弘光初立时,就有立亲立贤之说。福王登基为帝之后,只知搜刮江南,醉生梦死,清军南渡一来,他就弃城逃跑。潞王颇有贤名,最后如何?逃到杭州仍然献城而降,苟且偷生。然后,唐王在福州称帝,鲁王在绍兴监国,两朝又是纷争不断。清军入闽,唐王逃离福州,在汀州被俘而亡。而浙东明军只知争权夺利,抢钱抢粮,清兵一渡钱塘江,又是一触即溃……”

“隆武败亡之后,桂王又在肇庆登基称帝,朝号永历。那知这桂王比以前的诸藩更是贪生怕死,一闻到清军逼近赣州,便望风而逃。这使得流亡在广东的隆武之弟续封唐王又趁机称帝绍武。接着永历和绍武两朝为了续统虚名,大打出手,兵戎相见,贻笑天下!……至于流亡在江南各处的诸王,比如瑞昌王、通城王、瑞安王之类的,既谈不上帝统之亲近,也谈不上中兴之贤能,无非是怀着觊觎大宝之心罢了。”

“何况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当初沈大人在崇明城拥立义阳王如何?这义阳王朽木不可雕,当街强抢民女,品性恶劣之极……”

这顾炎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义阳王强抢民女,岂不就是当初差点让他亵渎了沈小姐——如今的高少夫人这个不堪回首的往事?在座的诸位哪个不知道这个事情。甚至那个义阳王流亡到浙江后暴毙的下场,传说也是高沈两家复仇的结果。

这顾炎武简直是**裸的拉仇恨。

沈廷扬、高老头这俩个大佬一听到顾炎武提起这个义阳王,俩人的脸色顿时阴郁之极。

高旭听罢,只是沉着脸盯着桌子上的那一卷卷的圣旨和锦书。

顾炎武脾气耿介,不通人情世故。但他身为宣政司的司理长,在会社内的资历极高,而且他陈述的也是事实,没有人指责他提出这个让高沈两家脸面尽丧的往事。

厅内的氛围凝重之极,人人瞧着高旭的脸色,说到底,同盟会奉不奉诏,奉谁的诏,最终的决定权在于高旭的身上。

众人只见高旭盯着桌子上的几卷圣旨和锦书瞧了一番,缓缓地起身,一卷卷地收起,抱入胸前,然后转身,向厅堂的角落的壁炉走去,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把那数卷圣旨和锦书一股脑儿地扔在炉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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