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
在一节“哐当哐当”驶向首都的绿皮火车车厢里,下铺的位置,一个浓眉大眼,高大魁梧的军装青年,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此刻满是汗珠,仿佛在做噩梦,紧闭双眼,眉头皱起,大声急切的喊着。
“趴下,趴下……”
从他的装扮来看,这位英武青年,应该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军人,车厢里的旅客,全都担忧的看着他。
“同志,同志,醒醒……”
临铺的一个戴眼镜青年,推了推军装青年,试图把他从噩梦中唤醒,而在下一秒,军装青年浑身一抖,猛然惊醒过来。
他表情茫然,仿佛还没从噩梦中回过神来,两眼无神的看着众人,仿佛置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但众人全都理解,知道这是战场后遗症。
“同志,你做噩梦了。”
戴眼镜的青年,关心的望着军装青年,递过来一杯热水,王卫东下意识接过,说了句“谢谢”。
标准的首都口音,让车厢里的旅客倍感亲切。
王卫东抱着瓷缸,喝了几口热水,身上因为出汗而冰冷的身体,渐渐暖和过来,整个人放松许多。
“又做噩梦了。”
他表情沉静,眸光深邃,悠悠想着这件事。
他叫王卫东,也叫沈毅,上辈子是个图书管理员,结果运动过量猝死,一觉醒来,就成为六十年代的王卫东。
这段时间,他正在融合记忆,经常做噩梦,梦见战场上的事情,此起彼伏的冲锋号,炮火连天的硝烟,支离破碎的战友身体,一切的一切,都让沈毅或者王卫东,惊出一身冷汗。
今天是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在过年,即使隔着窗户,也能隐隐约约听见外面的鞭炮声,这是他做噩梦的原因之一。
“哐当,哐当。”
绿皮火车,摇摇晃晃,一路驶向首都,王卫东背着挎包水壶,从火车厢下来,抬头望见,大地白茫茫一片。
下雪了。
洁白的雪花,很大很大,洋洋洒洒落下。
一袭草绿色军装的王卫东,背着挎包水壶,一路叮叮当当,踏着洁白的大地,往南锣鼓巷走去。
他住在南锣鼓巷的大杂院,他父亲是首都红星轧钢厂的工人,母亲在街道办工作,家里有五个孩子。
老大王卫国,面相憨厚,为人老实,在红星轧钢厂当工人,娶了同工厂的女工,还生了个儿子。
王卫东是老二,从小混不吝,是南鼓锣巷的小霸王,上完初中就参军去了,要报效祖国,献身革命。
老三王卫民,性子跟王卫东很像,从小是他的跟屁虫,南鼓锣巷孩子帮里的一员,目前在红星轧钢厂当学徒工。
老四王卫娟,与老五王卫山是双胞胎,性格相对文静,学习很好,目前在读高中,是全家的文曲星。
想起家人,王卫东近乡情怯。
已经五年没回去了。
并且,他灵魂融合,按理说,已经是个“新的王卫东”,思想性格,看待事情的思维方式,全都发生了转变。
这次回去,也不知是好是坏。
想起南锣鼓巷的大杂院,王卫东默默摇头,那可是一个风水宝地,养着一院禽兽,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走了许久,王卫东的帽檐肩膀上,堆满了雪花,走路簌簌而下,身影在漫天风雪中,显得挺拔笔直。
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脚印。
正如他的前途,不知方向,但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健。
忽然,王卫东视线一凝,在漫天风雪中,他看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艰难的扶着墙,走路十分艰难。
这大冬天的,她要干什么?
正是除夕夜,街上几乎没人,唯独天空中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使得空气愈发寒冷,每次呼吸都喷出白雾。
下意识的,王卫东走了过去。
临得近了。
王卫东浓眉一挑,眼底闪过惊讶。
这是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庞,杏眼桃腮,明眸皓齿,梳着两条羊角辫,穿着一袭淡黄色的棉袄。
“徐慧真?”
王卫东心底诧异,深邃眸光闪烁。
在融合记忆的时候,他知道大杂院里的邻居,就已经很惊讶。
没曾想,还没那么简单,还有徐慧真……
那么,这是个融合世界?
王卫东表情沉静,深邃眸光闪烁,念头转动之余,迈步迎了上去,冲徐慧珍说道:“同志,要帮忙吗?”
“同志,谢谢,你能送我去协和医院吗,我快要生了。”
徐慧真皱着眉头,吸着冷气,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的说着,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耗费极大体力。
“好。”
王卫东点头,突然环住徐慧真的腰背和腿弯,将娇小玲珑的身体抱在怀中,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同志,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