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老去不知花有态；乱来唯觉酒多情。“莼鲈归客一字一顿的吟毕，颤微微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手一滑，那个祭红玲珑瓷杯便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莼鲈归客嘴边酒痕、眼角泪痕纵横交错，双眼不仅浮肿得厉害，更是血丝满布。一件粗布缌麻的衣服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了，身前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饮器，有象尊、犀尊、觚、觯、角、爵，连盛酒热酒的器具也散落其间，卮、皿、瓮、瓿，无一不是盛的满满的劣质白酒。酒器的前面是一个简陋的土胚台，上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口桑木棺材，棺材板还留着粗细不等的刨痕，几个钉子歪歪扭扭的暴露出来。
忽然旁边轻轻有人说道：“欲借一樽酒；共叙十年悲。“话音刚落，一个鸳鸯转香壶凭空飞了起来，一只手稳稳的把住了飞来的酒壶，毫不客气的就对着壶嘴饮起来。
“你？你是。。。？“莼鲈归客醉眼惺忪，只是看见一个黑影，挣力揉了揉眼睛，凝神看去，却是一个熟悉的黑衣老头，干瘦嶙峋，像一根被啃尽的鱼骨头。“你！就是你给我出什么主意。“莼鲈归客奋力要站起来，用颤颤的指头指着黑衣老头，站到一半，一个酒嗝打上来，一阵晕眩，又扑通一下跌坐到地上，恰恰坐到刚才摔碎的瓷片上，莼鲈归客也不觉疼，兀自用手点着那老头，那声音都快要哭出来了：“说什么求雨，说什么悟真。“莼鲈归客无力的一垂手，直勾勾的盯着那口棺材，嘶哑的叫道：“我这个蠢人阿！”
“你是个痴情人。“黑衣老头嘴里塞满了酒，含糊不清的纠正莼鲈归客的话：“你却不想想，你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么？“
莼鲈归客赤红的眼睛紧紧盯着黑衣老头不说什么，黑衣老头轻轻一笑，右手一攥，把喝干的酒壶捏得不成形状：“蠢不可及！枉你是修道之人。难道没听说人有死而复活的说法么？“
“死而复活？“莼鲈归客一怔，眼神慢慢亮起来，忽然又一甩头：“你骗我的。哪里有这么容易的死而复活，那地狱的阎王还要做什么！“
黑衣老头右手一弹，揉皱的酒壶飞弹出去，准准的嵌入那个土胚台：“我骗你？我骗你做甚？有甚好处？“黑衣老头忽然叹了一口气，语气一下子变得伤感了很多：“这本书你拿去，哎，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哎，哎。。。”黑衣老头的声音渐渐远去。莼鲈归客惶惶的抬头一看，那土胚台前留了一本黑皮小书，上面有几个小字：三休阁笔记。莼鲈归客的身子慢慢的软了下来，傻傻的看着那本书，手欲伸不伸，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这时候，远处遥遥的飘来那黑衣老头的感慨的声音：“少年一段风liu事，只许佳人独自知。。。”
莼鲈归客坐在那里愣了半天，眼睛中忽然爆起了一阵光芒，顺手捧起最近的一个斜肩青绿釉瓿，咕咚咚的饮了几口，往地下一丢，敛起衣角擦了下嘴巴，手脚齐动的爬了起来，踉踉跄跄走前了几步，抓起了那本黑皮小书，急急得翻看起来，才看了几页，眼中的光芒便黯淡了很多，慢慢的滑坐下来，倚靠着棺材，呼啦啦的往后翻动着书页，看到最后竟然颤抖起来，慌忙不迭的把书丢了下去，张大着嘴巴，一脸茫然。忽然又意识到自己正靠在棺材旁边，一个哆嗦，一骨碌就爬起来，退远了几步，惊疑不定的盯着棺材，好像里面装着什么怪物似的。呆滞半天，又一步一步的挪回到棺材旁边。顺着棺材板凹凸不平的刨痕抚mo着，好像在犹豫什么。顺着棺材走了两步，就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碎瓷片，踢飞的瓷片撞倒酒器中，“当”的一声响，莼鲈归客愣了一下，看着遍地的碎瓷片，傻傻的一笑，转过身来口中喃喃作声，粗大的手指头虚空一点，满地碎瓷片便都浮了起来，莼鲈归客双手上下起伏的虚空捏了几下，那些碎瓷片便随着他的手势集合起来，凑成了一个四不象的酒器。莼鲈归客皱了皱眉头，手一送，瓷片一散，然后继续努力重整，经过了数次分合，还是捏成了一个怪里怪气的酒杯。莼鲈归客苦笑着看着自己的成果，手指头厌倦的扭动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双手一撤，复转过身来，毅然伸手把棺材上的钉子一枚枚的掰了下来，然后推开棺材盖，凝视着躺在里面的人，安静和祥，双手轻轻拢在腹部，好像刚刚卖了大半天的豆腐在小憩的样子。莼鲈归客盯着那张小巧圆润的脸，右手颤抖着伸了出去，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抚着，好像又沉浸到那些相处的在一起的回忆中。天色慢慢的暗下来了，莼鲈归客几乎要看不清楚那张躺着的永远安静的人了，他一点一点地把头移了开来，恰恰就盯着土胚台的一角，那本黑皮的书就丢在那里，在浑黄的夜色中发出一点点绿色的荧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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