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周家晚宴，应约的除了和我们一起来南赵的商贾之外，还有一位是在燕国大有地位的人物。”说话的是在楚家极有辈分的老仆鲁洪德。
楚家在南赵本是一方诸侯，将封地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深受当地百姓爱戴，但因奸臣陶玉陷害，背上“莫须有”的谋反罪名，原本世代追随楚家的部将都劝楚侯横竖是死不如真的揭竿而起，而以楚侯当时的封地确实也具备与南赵国分庭抗争，再加上南赵原本就是内忧外患根本无力出力自伐。但偏偏楚侯却因担心南赵内乱令异族有机可趁，占据中原，使得汉人受苦，便执意只身入京面圣以表忠心。临行时又立下遗愿，若自己不能善终，便令族弟楚雄带领家眷北迁投靠远在燕国的世交周家。不想此事却在楚侯动身前便泄露给陶玉等人知道，那楚侯未到京城就被刺客暗杀。等楚雄得知兄长遇害的消息时那陶玉已经兵临城下，亏得誓死效忠楚家的家将还有受楚侯恩惠的百姓跟着一起坚守城池，不到半月，果有异族来犯南赵边境。这才解了楚家之困。
趁陶玉分兵之际，楚雄才与百姓和家将作别，准备一路北上经北赵国而后前往大燕。虽然仍有不少人愿意追随楚家，但南赵距离燕国何止千里，楚雄走一段便分散一批财物叫从人自谋生计，到抵达燕国时依然追随楚家的侍从已不足百人。其实楚雄这样作一来答谢这些同患难的忠实不下，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日后楚家复兴打下基础。
而到了大燕之后，楚家更是一直凭着那些始终效忠于楚家的仆从们才得以延续。因此，像鲁洪德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人在楚子桓和楚飞宇眼里更像是长辈一般。只不过，在楚家之内亦有人敢顶撞这位老人说的话。
“鲁老放心好了，小公子知书达礼，大公子亦有风度，这些事不用您说，他们也没问题。”赵英卓则始终一副嬉皮笑脸模样跟在老人身后，加上他容貌消瘦，说话时更显得有几分轻浮。因而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人说道：
“我和鲁老最不放心的便是你，一会儿进了大厅你把嘴给俺缝紧了，一个字也不许说，要是惹下乱子，老子剥了你一层皮。”说话的中年人名叫刘文昌，在这几个人当中他的辈分只在鲁洪德之下，但刘文昌一开口便是粗话，赵英卓虽表面上不敢顶撞他，却一伸舌头，心里暗道：等到了大厅一个字不许说的怕应该是你吧。
果然，这时鲁洪德轻轻咳嗽一声，提醒刘文昌和众人道：“当下我们楚家作客周家，若非周老爷照顾，楚家在大燕怕难有立足之地。今次晚宴周家旨在邀请那位大燕权贵，楚家只不过是陪衬，你们都少说话为妙。”
赵英卓闻言，显得有些不耐烦地点头说道：“鲁老的意思，我明白，就是周老爷说什么，我们便应什么，多余的话一概不用讲。”
“老爷子哪里是那个意思。”见赵英卓要将鲁洪德的意思曲解，楚子桓连忙补充道：“我们楚家多得周家照顾才得以在大燕立足，作人需知懂得恩图报。今天晚宴周家有意拉拢大燕权贵，我们自当成人之美，不可喧宾夺主坏了今晚的气氛。”
鲁洪德久经世事，此时一副精明老练的模样走在楚家兄弟两人之后，听到楚子桓的话后脸上露出几分欣慰。而刘文昌粗人一个，他只知自己在宴会上少说话便好，至于楚飞宇和赵英卓，原本还未弄明白鲁洪德用意，但经楚子桓提醒，楚飞宇才接连点头，他心里虽不屑周家这样世俗的做法，却也同意楚子桓的意见。只因做人需懂得知恩图报，楚家受周家恩惠，今晚怎也不能坏了周家的好事。
但赵英卓却一脸无所谓的神情道：“那周雪风可真会做人，都跑到南赵国境来拉拢人心了。”听他直呼周老爷姓名，刘文昌纲要破口大骂，却见鲁老回头对他使了个眼色，这才收口，但仍忍不住道：“真该将你和紫骍那妮子一并留在驿站客房里。”
而鲁洪德这时只轻轻叹气，心中却暗道：英卓的家人为楚家尽忠，逃到燕国时只余下赵英卓一人，因感念赵家人的忠心，楚家老爷待赵英卓与楚飞宇，楚子桓一般如同亲生孩子。所以英卓才会如此傲慢。但这虽是坏事，却亦是好事，因眼下赵英卓与楚家兄弟两人之间的情谊，名是主仆则更胜兄弟。这比起楚家兄弟两人对鲁洪德以及刘文昌犹豫长辈般的尊重更显得珍贵。
“英卓，我们今晚只管吃喝，旁的不要多事多嘴。周老爷要拉拢燕国权贵自然早有准备，我们只管看着便好了。”楚飞宇说完，却还是又看了楚子桓一眼，见楚子桓一脸微笑模样，他才心道：我这个做哥哥比子桓懂得道理还少，今后还要多向他学习。而赵英卓闻言，果然态度也跟着改变，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提道：“这样简单，便应该带着紫骍一道来的。”
“带她作甚？女孩家家，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刘文昌未等别人接话便先声说道。而楚飞宇这时轻轻一笑回头和赵英卓互看一眼也都不再说话。楚子桓则默默地走在楚飞宇身边心想：这个时代的男尊女卑思想还真是严重。只见鲁洪德与赵英卓，刘文昌三人一起走在在楚家兄弟两人身后，对于刘文昌的说话，鲁洪德显然也比较支持，点头表示默认。
主仆五人边走边聊，由驿站的阁楼出来，经过后院的长廊，没多久便来到正厅前，这时已经可以看见忙碌的周家仆人还有不少从当地请来帮忙的南赵国人。
楚家原本就不重视主仆间的尊卑，更因这喜庆的场面，五人便更无拘无束。楚飞宇与赵英卓两人并排走在一起对着晚宴的布置指指点点。而鲁洪德与刘文昌两人则一起走在众人身后，那鲁洪德偶尔谈论起周家和天下势力，但刘文昌却答非所问，反倒楚子桓在一旁听得仔细。
原来，周家在燕国是出了名的商户，这趟生意从大燕出发，一路南下，经北赵到南赵。而在这三个国家当中，周家老爷在北赵和南赵都有背景，唯独在大燕没有实力的靠山，但因燕国政策宽裕，却也没遇到过什么麻烦，但汉人终归不满足现状，因而周老爷一心在找机会巴结大燕举足轻重的权贵。而今天应邀的柳公彦便是大燕名士。这柳公彦虽一心钻研武技，四处云游，也不在燕朝为官，但柳家祖上却是大燕的开国功臣，连燕国的皇室慕容氏族也对柳家颇为敬重。周家一行做生意来到南赵都城，听闻柳公彦亦云游至此，正巧给了周老爷趁机攀附的机会。
虽在他乡相遇，但周老爷在南赵却是如鱼得水，便大摆宴席以地方之仪邀柳公彦赴约，只不知那柳公彦本应是高风亮节之士，却不知因何答应。
其他四人还在闲话的时候，楚子桓却似是发现什么一般，开口问楚飞宇道：“大哥，你可看出：南赵国人跟周家从燕国带来的下人有什么不同？”子桓虽有问，但楚飞宇却看不出端倪。这时，楚子桓又指着近处正在挑灯笼的两名下人说道：“你看，左边那个是周家从燕国带来的下人，右边那个则是南赵国的人。”
楚飞宇闻言还在思索，而刘文昌鲁洪德两人也有几分好奇，只有赵英卓沉不住气，好奇地开口道：“我看那两个人装扮一模一样，样貌也差不多。小公子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这很简单，你看那个满面笑容的便是周家从燕国带来的下人，而旁边的那个一脸平淡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的定是南赵国人。”经楚子桓一说，鲁洪德似有所思，而楚飞宇跟刘文昌两人却大惑不解，赵英卓索性嚷道：“这算哪门子道理？”
那鲁洪德思量了一会儿也仍旧想不明白，也跟着追问道：“子桓，这是何故啊？”
楚子桓自是少年心性，跟着一脸得意的神情解释道：“虽然同是下人。但南赵国栋梁大将伍明德新亡，加上内忧外患，国家动荡不安，随时都有灭国的风险……”楚子桓一面说一面又指着那个一脸麻木表情的人继续讲：“……那个人无时无刻都在为自己的生计发愁，心里时时都在担心自己未来会不会作亡国奴的命运，此时当着外人面又不好表露，所以脸上没有半分神色。但是大燕自燕太祖皇帝建国以来，国力日盛，百姓安居乐业，而那周家下人虽然只是给周家打杂和作商队的护卫，但收入不菲，回到燕国以后还有很多出路，更可以自己做些营生。自然脸上时时都比那个南赵国人更有光彩。”
“原来又是你这些歪理，待我去问问那两个人是不是如你所说。”赵英卓一脸不屑，虽然他也看出那两个人神色上的差异，但还是想上前问个究竟，只是刚走出一步就被楚飞宇拉住肩膀。楚飞宇没有说话，但脸上表情却显然是对楚子桓的话深信不疑。倒是刘文昌这时也和赵英卓一般好奇，很想去证实一下楚子桓的说法到底对不对，但碍于身份，只有开口道：“我却看不出大燕哪里比南赵好。”
赵英卓和楚子桓一起看向刘文昌，但都不说话。这时，却另有一名少年从一旁走了过来，挡在楚子桓和楚家一行人前面，只见他一手指着楚子桓，一脸傲慢地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楚子桓等人将目光移到这名少年身上，只见这少年个头与楚子桓一般，且两人年龄也相仿，但这少年生得白白净净模样，虽有些稚嫩但一身朴素的淡蓝色长衫看上去比子桓更多了几分书生气质，而且即便他现在一副不讲理的模样指着楚子桓的鼻子问他姓名，却仍旧只显高傲却没有半分世俗之气。
楚子桓则留意到四名衣着华丽的武师站在一旁，似是这名少年的仆从，而在他们一旁还陪同着几名颇有身份的周家下人。子桓心里猜到这少年来头定不简单，可能是周家今晚请来贵客的家眷。便很有礼貌地拱手说道：“我叫楚子桓。”
谁知，少年见楚子桓对自己行礼，却转为一脸不屑，跟着说道：“刚才那些是你信口胡说的吗？”说完，少年竟突然转过身，然后头也不回地朝自己手下那四名武师跟前走去，只背对这楚子桓留下一句话。“记住了，我叫柳千晨。”
未等那叫柳千晨的少年离去，赵英卓便是一副不满的模样想要去拦住他，却被刘文昌死死按着肩膀。而楚子桓却一头雾水，他本以为那少年还有什么后话，没想到他只留下姓名就转身离去。楚飞宇却在一旁赞道：“这小子好气魄。”但话音刚落，赵英卓就连忙小声接道：“还不是上辈子投胎进了户好人家，我家公子日后定比他了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楚飞宇这次出奇赞同赵英卓的话，又跟着点点头说道：“大丈夫生当如此。”英卓又跟着和道：“大公子说得对。”
鲁洪德和刘文昌两人看着他们各有所思。但楚子桓清楚飞宇和赵英卓没念过书，心里面始终弄不明白他们说的“如此”是哪样，是像刚才那名少年一样身份尊贵，还是要像他一般心高气傲。想着想着，楚子桓竟然有些担忧，可看着其他人却都是一脸坚定的模样。
“大丈夫生当如此。”
——昔日项羽和他的叔父遇见秦始皇的巡游车驾，路人纷纷低头避让，却唯独项羽抬头，叔父怕他闹事，拉他低头，同时对他说道：“大丈夫生当如此”意思是说大丈夫活着就应该像皇帝这样令人瞩目，项羽便说：“彼可取而代之也。”我也可以取代他的地位。
但是，在历史上，项羽始终是一个失败者。
大江东去浪涛流，山外青山楼外楼，自古英杰出我辈，男儿志岂在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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