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带着我沿走道拐个弯,扭身钻进了一扇小门。
他不说话,实际我也慢慢意识到这是哪里了。满坑满谷都是大鹏鸟标志和“卍”万字符号。还记得吗?也是当年出现在红鞋子上的那个纹饰。此纹饰就叫作“雍仲”,“雍”是胜义无生、和谐永恒的象征,就是诸法的空性与真谛,“仲”是世俗无灭的意思。所以“本教”后来又叫“雍仲本教”。
我们在象雄!
不过我和洛桑进的这个房子的主人,倒像是洛桑的熟人。
一见他,就忙不迭地上来行礼,“原剑——”
洛桑扶起他,“人多眼杂就免了吧。给我们换套衣服。”
那主人显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好嘞!”转头立刻吩咐手下。
我也大概猜到了洛桑的用意。集市上女人不多,但凡出现的女人,都身着很类似的华丽衣饰。
果然,洛桑向我解释道,“在这里,能够露面的女人只有两种。被贩卖的女奴,或是皇室贵族。我们等会儿要去的地方,你打扮成皇室贵族比较合适。”
难怪我看她们穿着类似!
想想也是,此刻无论华夏还是西戎,都还是奴隶制社会呢,女人抛头露面的只怕不多。
“结绳记事之初,茹毛饮血之始”,没有男女的劳动分工,早在原始社会,原始人为了生存,只能群聚一起,合力互助、相互依赖、共同劳动、共同消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原始的自然平等的关系。这时就出现过一个曾经属于妇女的时代即母系氏族时期。
原始社会末期,由于生产力的发展、私有制的产生、剩余产品的掠夺,开始出现战争。男子先天的优势显现出来了。男子在战争中获得的俘虏变成奴隶,使自己逐渐走上奴隶主的宝座,拥有了大量的财富和人力(包括军队),经济大权在握,妇女在社会中的支配地位被逐渐替代,从而进入了父权时期。到了奴隶社会后期,特别是商周二朝为华夏制度文明确立的关键时期,为了巩固和强化男性的支配地位,便制定出了一系列宗法伦理的信条,既以规范社会,更以桎梏女性。这段时期成为妇女地位发展史的分水岭,在这之后,妇女地位一落千丈,沦为男子的附庸。
这也是我此前说“姜”与“羌”二字本是同一个字,因为母系社会变迁为父系社会,这个字的下半部,就从女人的“女”,变成了男人的“人”。
闲话休提。主人安排了一个小姑娘帮我更衣。
正想婉拒,忽然见那层层叠叠两尺高的衣饰头饰配件,眼睛都直了。我靠这是怎么个穿法?!
那小姑娘像是猜到了我的心理活动,捂着嘴偷笑。
我很尴尬地笑笑。
羊羔皮皮袍,制做精细、装饰典雅。领、袖、襟底均镶以某种獭皮,外套是绸缎质地。还有一顶棕蓝色彩线氆氇制做的圆筒帽,小姑娘为我把长发编成许多发辫,从帽底边整齐地穿出来。耳坠是珊瑚及珍珠连串而成,长长的直垂到肩。背部还有一个围裙,是毛色纯白光滑的山羊皮制作的,围裙正中部镶嵌带有圆形花纹的棕蓝色氆氇。穿好这些,还没完。小姑娘继续为我戴上一串串项链。绿松石的,蜜蜡的,珍珠的,最后是宝石的。
我觉得浑身挂饰没有二十斤,十斤也该有了。
救命啊。我暗自叫苦。难怪那些贵族王妃,个个体态端庄——确实活泼不起来啊!
穿戴完走出房间,洛桑早已更衣完毕,看到我,整个人愣住了。
估计是难看的要命吧。
我啼笑皆非。
话说回来我也算服了他了。换了身衣服,居然契而不舍依旧戴着面罩。
洛桑缓缓走到我近前,眼睛没有离开我面庞,手却伸向那小姑娘,“给我头饰。”
什么?!还有?!
那小姑娘应声递上一块新月状的东西。
洛桑把那东西扣在我帽子上,将那新月边缘的一串流苏状的蜜蜡小心翼翼拨弄下来。我的脸被挡住了。却不知为什么,我的脸却红了。
这,这,这,怎么像新娘子穿戴的感觉了?!
“为什么我要戴这个啊?”我努力克制自己的紧张,若无其事问道,“一会儿看不清路怎么办。”
洛桑以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轻轻道,“太美了。不能让别人看到。”
我的心猛然一颤。隔着华丽的蜜蜡流苏看他,他那双我本就很熟悉的碧绿眸子里,竟然出现了我很熟悉的神色!
那是!
那是终南山的篝火堆边,冷不丁抬起头时,良凝视我的那种神色!
我们就这样,离开了房间,重新回到集市上。
自打洛桑说过最后那句话后,我们俩都像是找不到什么聊天的话题了,一前一后的,就这么向前走着。
最终,我们来到一栋寺庙模样的建筑物前。
我停下脚步,打破沉默,“这是要去哪里?”
洛桑已经继续向前走了,“说过了啊。见平措。”
他带着我径直走向这建筑的中心地带。其实这建筑并不复杂,一圈圆形的外围,四个门四条路,都能通向中心的圆形内厅。
内厅也是不封闭的,已经有许许多多的人,席地绕墙而坐,有的很安静,有的窃窃私语,都在聆听几个老者说话。
我们的出现,让大家稍稍侧目了一下。
不过也就是稍稍侧目而已。他穿得从头到脚只有眼睛在外面,我就穿得连眼睛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