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王昌龄的字画,即便有蹊跷,话题转变,三人就不再争弄莲舟。
温先生和妇人看着迟暮阳,仔细说起他的公司,前几年如何做代工,如何维持生产经营,平常虽有蝇头微利,也只能不教胡马度阴山。又谈到大环境不济,才想起闺中少妇不知愁。谈到电商异军突起,才知道春日凝妆上翠楼。谈到实体运营举步维艰,真个叫“悔教夫婿觅封侯”。
问题是,迟暮阳一个合作多年的客户,向脸两边开,为了出口,便让迟暮阳的公司做了原产地证明。
而客户关系如同王昌龄写诗,能写秦汉明月,能写金闺万里,能写一片冰心,只可惜喝的时候是玉湖,尿的时候是夜壶。
再后来,青山一道同云雨,客户所在地税局发函回执,认定迟暮阳的公司不符合出口规定。迟暮阳不懂出口规则,这厢采白江头月送归,也不曾自己做出口。
迟暮阳遥望玉门关,尽是自己作嫁了衣裳,让别人跨上了白玉鞍。
敢情客户玩退税,压着工厂的货款不给,如此扯皮推诿,但使龙城飞将在,也只能望着浔阳江边,赔了货款,断了资金,连夜入吴(无)。
最可恨的是,公司所在地的税局以此为借口,关闭了迟暮阳的公户税盘,公司也就乱入池中看不见,不能继续经营下去了。
到于今,迟暮阳用了各种方式,找了各种关系,才恍然明白,和平年代的送礼吃饭,除了能尝到世态炎凉,还能看到同行皆狼与狈,已而遂晴,落得个白茫茫是也。
地球这么大,谁不愿意有点出息。
迟暮阳第一次见那所长,上下丈量其气派,但见眉宇间一无所长,好在色厉在,能够兴云,啻于致雨。
第二次见那所长,啵像陶潜写诗,不嫌南山贫瘠,却能笔耕不缀。想来晨兴理荒秽,孰会锄禾二当午。
第三次见那所长,足见其人兢兢乾乾,话麽有多少,犹同草盛豆苗稀,好在词不达意,或一锄依云,或一笔傍水,皆能自发地带过。
此后多次相见,便如同武陵人以捕鱼为业,能捕到虾虾蟹蟹,犹知其味美也。想来五星级的大厨久在鲍鱼之肆,闻惯了爪鱼和海螺,岂会在乎一身臭味?
况人各有志,有的人愿意给别人泡茶,有的人喜欢别人给自己洗脚。可是泡,绝非洗,就像泡在大染缸中和碧空如洗完全是两码事。人生来,不是非得充当漂母。且机会,不是非得让每个人嗅到。遇韩信,也非外遇好遇。又岂止乎随遇而安?
但凡田种的不好,精神面貌都很好。
凡是诗写得色丝虀臼,就能在表面上忍饥挨冻。
这天刚进局长的办公室,迟暮阳便感觉形势不对,只见局长正眉飞舞色地看着自己。迟暮阳立在当下,但见局长的魂在云里雾里,赶忙过去问候道:“臧局,您这是要上哪儿?”
臧局颇为相见恨晚,问世间何物催人老,才说道:“你不来,我就准备出去了。”
人性里的几粒粮食,与其放在仓库里小小发霉,不如等到泗水、和沂水汇入一处,一块放归东海;或让酸楚的人生,清水煮茶式,慢慢酿成一勺美酒,方能尝出一点陈醋的味道,半是鸡声半马蹄。
来时没招呼城头的大王旗,迟暮阳依稀问道:“臧局,您找我有事?”
“你找我没事吗?”只见臧局日行千里,夜行百地回道:“那我先出去了。”
人类生存在地球上,每天都要见机行事。很多人飘了一辈子,乡国梦中迷,找不到立锥之地,就是不懂办公室的那点学问,也就手掌心那么大一块。
“臧局,您就帮帮我了。您看我,每天都来。”迟暮阳站在西台痛陈道。
“我也是每天都来呀!”那局长破心中贼难,微笑着,看破山中贼易,可行即止,可止即止,每天都有人喊喊自己,这一声所长升局长既满足了心上的微木填沧海,又能感受山气日夕佳,比上班打卡还积极,心里别提多糜烂。
“臧局,您就行行好,帮帮我,我一定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我帮了你,谁来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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