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尘也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道：“这也是阴间和阳间的不同之处了，说实在的，具体是怎么骗过判官的，我也很难理解。但是，人死后头七的这段时间里，确确实实是既不归阳间管，也不归阴间管。这鬼想要还阳，已是不可能的。但是，阴间的法律同样奈何不动它。而对于判官来说，在这七天内，原本的死者一旦杀了人，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骗过判官。而且，原本这个死者若刻意挑选自己死去的时间杀人，那么骗过判官的可能性更高。而且，这么做风险很小。因为这七天内，鬼不受阴阳两界的法律管辖，即便判官发现自己被误导了，也不会依据杀人罪行加以重判。”
韩行健突然忍不住背后一阵发凉，他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在这七天内，一切鬼都处于无法无天、可以任意做任何事情的状态？”
张起尘点点头，说道：“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在实际上，并不是所有鬼都会这么干。”
“这又是为什么？”韩行健问道。
“事实上，大部分鬼都不知道可以杀别的人来替罪。”张起尘道，“这种事情，即便是道门中人或者邪派之人，也并不全都知道。而且，实际上，很多人死的时候，黑白无常就已经出现在他们身边了……”
“可你刚刚不是才说，黑白无常是在人死后七天才会来把鬼带走吗？”韩行健奇道。
“人刚死的时候，黑白无常只是会出现，但并不会立即把人带走。”张起尘解释道，“其实黑白无常作为阴间的勾魂使者，会在人将死之际，把人的魂魄从身体里脱离出来。他们会给死者带来告诫和警示，告诫死者可以在这七天内与他们生前的亲朋好友做最后的告别——例如托梦等等，但也会警示死者不得在这七天内肆意妄为、干下伤天害理之事。告诫并警示之后，他们会离开死者，给死者最后的七天时间。对于那些根本不知道阴间会有判官审判、更不知道可以杀人替罪的死者来说，他们已然被黑白无常震慑到了，谁也不会随随便便去杀人、给自己找麻烦。”
“如果是这样……”韩行健喃喃道，“陈光荣是赶尸人出身，或许本就知道阴间的这种规矩，所以他才会想要杀了我替罪。而且陈光荣非常在意杀我的时间，就是为了能够有更高概率骗过判官。至于郁小星，也许是卫建安让那个女鬼暗示他的……”
张起尘道：“应该就是这样，所以他们才会想要杀你。至于我为他们念诵的咒语，就是往生咒，这样做也能帮助他们免除阴间审判之苦，令他们超脱。当然，之所以这么做，除了你要求放他们一马之外，我也担心他们会不会为了不被审判而再去害别人。”这样说着的同时，张起尘不禁也对韩行健有了钦佩之意，这个人似乎很快就理解了关于阴间收人、定罪等规矩，而且判断出了陈光荣和郁小星意图杀他的原因。
韩行健沉默了一下，又问道：“你所说的道门、邪派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张起尘揉揉额头，说道，“说白了，修炼道法，也像你们世俗之人看的武侠小说里面那样，有着正派邪派之分。而我，就是正派道门中正一道的弟子。”说到这里，张起尘不禁有些得意起来，向韩行健问道，“你听说过正一道吗？”
“正一道，创立于汉代，又称五斗米道，以张道陵为正一道第一代天师，可谓中国道家学派变为道教的起始。按照传说，张道陵得道成仙之后，其子张衡成为正一道第二代天师。汉末三国时的诸侯张鲁，便是张道陵之孙、张衡之子，亦是正一道第三代天师。”韩行健如数家珍般说道，“本来我还以为，这里面传说的成分居多，还以为正一道已经不存在了。没想到，正一道如今尚在。”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下子轮到张起尘吃惊了。
“这些都是记录在史书中的，我在读道教史时曾经看到过。”韩行健道。
“厉害，厉害……”张起尘忍不住赞道，“没想到你不止头脑聪明，而且还了解我们正一道到了这种地步。虽然只是说了一点点皮毛，但是很多世俗中人根本不知道这些。比起他们来，你算是懂得多的了。”
“其实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正一道如何，还有道门如何，我就全然不知了。”韩行健道。
“看来你跟我、跟道门还是有些缘分的啊。”张起尘感慨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妨多告诉你一些。现如今，道门依然存在，而且各门各派依然有相当数量的弟子门人，我们隐藏于深山之中，用阵法隐藏自己的行踪，除了一些下山游历和修行的弟子之外，那些隐于深山的道门子弟往往不会被世俗之人看到。而我们正一道，则是当今天下第一道家门派。”
听了这些，即便对道门原本并不了解的韩行健，也不禁肃然起敬。他说道：“那你们也是真的不易，每天隐居在深山之中，来到山下或许也免不了饥寒交迫。不管怎么说，我会好好请你吃一顿。”
这下子，张起尘忍不住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白了韩行健一眼，怒道：“你真把老子当成要饭的了？实话告诉你，真要掏掏腰包，说不准老子比你有钱。”
这种一口一个“老子”的讲话方式，让韩行健竟然有种在跟陈光荣对话的感觉。他索性也不客气了，直接怼道：“是你说你们隐居深山的。而且刚才你还跟要我请你吃饭。谁知道你身上有钱啊？再说了，隐居深山，你哪来的收入？”
“切！无知之辈！”张起尘嗤之以鼻道，“我们修炼道术的时候，自然要隐居深山，免得误伤了你们这帮世俗之人。但是我们并不是就此断了与世俗的联系。世俗之人入山进香，也会捐香火钱的。况且，我们下山游历，也不是混吃混喝的，我们给世俗之人做法事，也有收入的。”
“哦……哦……这样啊。”韩行健故意说了两个“哦”字来掩饰尴尬，然后才说了声“对不起”。
张起尘听到这句“对不起”倒是一愣，忙道：“无妨无妨，我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说完之后，张起尘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居然道歉了，跟我家那老头子可有点像啊。”
两人一时皆有些沉默。直到韩行健打破了沉默，道：“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