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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方媛的“家”(1 / 1)

消防员赶到的时候,方家仅有的三个人都被疏散到了外面,方媛的母亲和舅舅包括方媛自己都在这里出生,这座方家的“祖宅”,是孕育了方家几代人成长的摇篮。

在熊熊烈火面前,人所能做的事情是微不足道的,所有人,包括消防员在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古董般厚重的家业毁于一旦。等到大火被浇灭时,明显可见的黑斑重新“粉刷”了泛黄的墙壁,将过去的一切彻底清空,因焚烧而产生的尘土和烟雾迷漫在空气中,使得老远的人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浇糊味。

这座“古宅”上下三层,第一层是方家日常待客饮茶的地方,方家老爷子方安平膝下一儿一女,也是个奇人,平常不碰烟酒、虫鸟、花草、棋画,只单好一口茶叶,好茶倒不好饮茶,正如饱学之士好藏书而不好读书,只有每每会宾客之时,才会将好茶拿出来,仔仔细细地将茶杯洗净,将茶沏好,静待宾客的到来。守时、守信是他一生为人的准则。

挂在客厅正中的“耕读传家”这四个字是方安平请市里有名的书法先生赵明远写的。没有上过学的人才更知道学习的重要性。方安平早年当兵,在通讯处工作,入伍第一年当兵,便与别人不同。羁旅之苦,故土之思在他这全转化成了奋发图强的力量,刚是新兵时,他便早早起来为老兵接好热水,挤好牙膏,深得广大同志喜爱。寒冬腊月,解放军战士远赴他乡完成生产任务,他亦不畏严寒,冲在第一线,双手冻出血且浑然不知,战友们都被这个“愣头青”所惊讶,办事麻利,任劳任怨使他的盛名在部队传开,人人都知道这个不怕苦不怕累的——小方。

领导干部自然知道他的英勇事迹,打算将他留在首都,他所做出的决定另当时所有人惊叹,那就是回到龙城,这个离他老家不远,但经济相对发达而又不发达的三线城市。在这里他结婚、创业,可以说是白手起家,但骨子里那股冲劲,和在部队上磨练出来的品质,使他迅速发达起来,置办了自己的纺织厂,他又不忘照顾自己原来的亲戚,于是乎七大姑大姨便把自己的孩子争相送进这所自己人的厂子,那心情就好像如今将孩子亲手送进名校,工作、结婚似乎都顺理成章的将被完成,最重要的是——孩子工作有了着落,就给家庭减轻了一半的压力。

方安平夫妇腿脚不便,理所应当住在一楼。二层是方媛的父母住。母亲方敏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师在市里的中学工作,父亲学的是会计,毕业以后去了银行,阴差阳错地分到了外地,平常大多数时间在外面,家里的一切都是方敏打理,包括照顾老人和小孩两项重任。三楼是这座房子的最高处,也就是平常堆砌杂物的阁楼,与一楼二楼不同的是,其十分狭窄,只有半间屋子那么大,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在里面是要弓着腰,方媛从来没敢进去过,就是站在二楼的楼梯上,也只敢远远的“瞭望”,因为妈妈时常告诫她,那里是老鼠的聚集地。

事发时只有方安平夫妇和他的儿子方智在家,其他人均在各自的岗位上劳作。起火原因在当时并不清楚,时隔多年以后,方媛才知道,罪魁祸首竟是一颗小小的烟头。在方媛的印象里,舅舅和舅妈从来不疼她,舅舅每次来家里,不是搜刮点废品就是和姥爷吵架。方安平经过多年打拼早已变得老练,但唯一能让他动怒的就是自己的儿子。方智自小调皮捣蛋,长大后更是不务正业,三天两头来找方安平要钱,老爷子吵也不是骂也不忍,每次都草草打发,自己的孩子什么样自己都得受着,好孩子是父母最拿的出手的炫耀资本,坏孩子则是他们最大的无奈。

经历过灾难的人才懂得绝望,在废墟之后重生的人才更加明白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方安平用前些年挣得养老的钱,重新买下了一座别墅,不过远在市郊,家具都为来得及置办,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茫然无措,但不至于击垮他,金钱是大多数人的底气,同样也是他的,人越老越容易恋旧,真正让他悲伤的,或许只有躺了辈子的床和坐了半辈子的沙发。

当一切都归于平静,热心的街坊邻居也都陆陆续续回了家,消防队也走了,老爷子挥挥手,示意方敏和方智处理大火的后事,自己则一个人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呆呆地望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月亮已经出来了,远处几颗星星稀稀落落地闪着,忽然间,他的双眼望见门口的那颗槐树,树干已经扭曲,后面便是高高的院墙。他没有注意过这颗槐树,只有刚搬来时看过两眼,印象里只觉得它高大,身躯可以遮风挡雨,花朵可以做成美食,没有关注过它的生长状况,更没有浇过水。此刻月光下的它有些沧桑,更没有印象里的勃勃生机。

临走时方安平还是望了一眼门口的槐树,像是在同一位老人告别,不仅仅是方安平,在以后的日子里方媛也经常提到这颗槐树,并时常来看望它,因为有了它,才有了方媛甜蜜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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