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绿色长龙的龙头处，一面黑白旗帜逆风招展，上面印着两个扭曲的字：
鬼市。
乍一看，还真挺唬人。
姜年淡淡一笑，这个自己熟的。
鬼市嘛，就是指天亮前一些商人兜售些上不得台面野路子东西的地方，既有来路不正的商货和违禁物品，也有珍奇异宝，更有假货蒙人。
只见来往的商贩和顾客有的戴着斗篷，有的把脸涂得青白可怖，有的干脆在身上挂了几片血淋淋的肉。
摊位是棺椁板，也算是就地取材。
照明的灯笼也都是青绿色，想来是被人细心地蒙上了青纱布，远看有磷火那味了。
为了促成这场沉浸式的鬼市，所有人的服化道都很敬业，简直吊打另一个世界一些不走心的SER。
大家走路都蹑手蹑脚，宛如贴地飘行，看起来几百号人，四下却寂静无声。
眼下这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让姜年有些感动。
就很温馨。
当然，姜年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目的。
买书。
鬼市正是个能淘低价好书的地方，自己想要的关于符咒的书这里一定有，兴许还能买到些失传的。
来回逛了几个坟头的摊位后，姜年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墓前驻足。
偌大一片鬼市，就只有这一个书摊。
可见，读书这件事在宁波并不主流。
这不免令人有些失落。
虽然鲁姓先贤真的曾说过——倘只看书，便变成书橱。
那话的本意是教育人们不要死读书，但若就此不读书，就属于因噎废食了。
姜年暗自发愿，要帮整个宁波县的人，让他们重新爱上书籍，和书籍成为朋友。
这样想着，姜年和眼前这个摊主，立刻多了几分亲近，这是热爱书籍之人的惺惺相惜。
于是姜年站在书摊前，开始读书。
一直读。
读了半个时辰。
终于，摊主绷不住了，他悠悠飘到姜年跟前，轻声道：
“你要脸吗？”
姜年脸上微微一红，自己似乎确实看得有点久了。
大概是在另一个世界养成了常年白漂的习惯……惭愧。
于是姜年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子，表示一定会购买。
又读了半个时辰。
这次确实不是存心白漂，而是这摊位的书，确实都十分精彩，令人一时忘情。
姜年过去看的书，什么《三十天，精通降妖》，什么《魔物祛除，从入门到精通》，什么《剑指驱魔师》……都是站在人类修者的视角讲述的。
看久了，未免有些审美疲劳。
可这摊位上的书不一样，所有书都无一例外地采用了一种全新的视角。
鬼的视角。
比如这本《鬼们的鬼书》。
作者首先把自己代入了一只鬼，从鬼的视角介绍了，鬼在遇到人类修者时应该如何应对，甚至细分了不同的鬼在面对不同的法术时应该采取何种对策。
从原理，到案例，从理论，到实践，循序渐进，层层递进，九浅一深，深入浅出，出入平安。
作者的共情也极强，就宛如一只真鬼在讲述一样。
属实是为姜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鬼最忌惮的竟是儒法，原来用道家佛家的功法对付鬼就如同——
“即如抽刀断水，举杯消愁。”
比喻形象，文采斐然，是一本纯纯的好书。
难怪闹鬼的都是寺庙道观……原来是专业不对口。
姜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看向摊主：“在下忽然想到。有没有一种可能……在下是说可能，这世上真的有鬼，只是猜测，不一定对。”
“你是人？”
这个书店老板，到现在一共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脏话，另一句也是脏话。
饱读诗书之辈，不该如此。
姜年有些生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