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我叫菲尔在家等着，拿上他找到的链子和结晶，循着村尾的打铁声走去。
据说村里铁匠铺平时的工作就是给大家修补工具，所以会在其他村民都完成工作回家后才开工。回想起来，我就是在村口看牌子的时候听到打铁声响起的，就像傍晚的钟声一样，全村的炊烟都跟着升了起来。
铁匠蕾欧娜专心地抡着锤子。火光耀眼，映着她的侧半边身体，棱角分明的脸，束起的长发，身形高挑，四肢也并不纤细，隐约看得到她手腕突起的青筋，一下，一下，站到她身边才感觉到，每一声锤响地面都跟着震动，我脚底都要麻上一下。
蕾欧娜放下了抡锤子的手，撑在锻造台边上，用力地吐了一口气。
“干什么？”
直截了当的问候。我可以直接拿出东西来问她认识不，但看她这样的态度，估计我问完她也不会多留我一秒了。
还是先打听我需要的事吧。我头脑高速旋转，怎么跟她搭上至少一句话，既然是来请她鉴定我儿子找到的宝物的……
“蕾欧娜，你这里没别人吧？”
“别人？切！你跟儿子在家窝了一年，连这都忘了？”蕾欧娜用围裙擦着手，顺便擦了擦额角细密的汗珠，“我家就我一个人过，不可能再有别人了，想都不用想！”
我只是想为掏出宝物做个铺垫，谁知她把这当成了我在问她还有没有其他的家人。也好，我并没有打断她，也许她接下来的回答可以指引我以后该怎么和她交往。
蕾欧娜拎起了锤子。“哼，我当初真是瞎了，我和他合伙开了铁匠铺，我还给他生了一对水灵灵的闺女儿，可那臭爷们给了老娘什么？一顶绿帽子！他背着我把两个女儿卖了，拿着钱跟那狐狸精跑啦！”她手里的锤子狠狠地落下去，火星四溅，我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我一个人干到今天，吃穿不愁，再也没什么想要的了，就等着这样过完这一辈子呢。要不是那没良心的玩意连孩子都不放过，我们娘儿三个现在该有多快活呀！”
虽然她脸上毫无波澜，但我看得出她的愤怒和无奈。在我从前的世界，我是万万不敢想会有人为了自己的贪欲不惜拿自己的亲生骨肉换钱，只为了抛弃共患难的爱人。
“你……没找过她们？”
我一问出口就后悔了，自己怎么能这样冒失，她必定也是不愿意再回想的。可是她似乎满不在意，眼神也没有躲闪，也没有停下手里的锤子。“找了，村里村外的人都问了，附近秋桑镇的黑市都去过了，倒是有人说好像看见了两个姑娘，但是早就没影了，不知道被谁带走啦。嗨！就那么一天呀，我就出差了一天，回来就剩我一个人啦！”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像酒馆里那位村民说的一样一拳敲碎我脑袋。她这样平淡地讲述着自己不幸的过往，让我感到不可思议，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你到底来干嘛？没事滚蛋，老娘可没空跟你闲扯。”
都要赶人了，我也不敢再多嘴，直接步入正题吧。我把盒子掏出来给她看，问她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她虽然不正眼看我，但对这个小东西很有兴趣，她用手指细细地捻着那条链子，又把结晶捏到眼前翻来覆去地观察。过了好久，她拎着链子放回我手捧着的盒子里，又是用力地叹了口气。
“我应该没见过，但也可能我在哪见过，只是忘了？我都没有打造过这么精细的首饰，不像是咱们村里的东西，哪来的？”
“我儿子，呃……他……挖出来的。”我努力回想着他给我讲的那段荒唐的经历，虽然我自己也不太懂，只能想起个大概，但至少把我想起来的那部分实话实说，或许能帮她想起来她可能忘了的部分。“就……他说有个什么发光的嗡~地飞过来又呼~地飞走又啪~地钻进地里，然后他就挖到了这个东西。”
蕾欧娜听完眉毛都快拧成一团了。“什么玩意？你怕不是来耍我玩的吧？”
“没有没有，我没有！”我拼命摆手，“你看要是一般人能弄明白的事，我也犯不着特意来问你了是不是，是不是。”
蕾欧娜轻轻地叹了口气。“也是，至少这宝贝看起来的确稀奇，不是一般人见得到的。你说的那什么哗啦啦的飞又闪光……如果你是认真的，还是去问村长吧，他知道的怪谈多，我可不想接触这些东西。”她话音一落就移开了视线，似乎不想再与我纠缠了。
“村长在什么地……”
“你到底还有事没？别跟我废话。”
也是，她本来就不太想理我，不可能相信我连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子的村长家都找不到，我就别在这里找骂了，该滚了。
我走在回家路亮中透着空虚。
它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我为什么会有这个感觉？难道我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知道它本来该是什么样的……我更加确信了，我对这个怪异的世界有着莫名其妙的熟悉。
温和亲切的酒馆老板娘，精明的游方商人，不幸的铁匠，还有我儿子，那个出生在偏远宁静的村落、失去了母亲、不知世故却勤恳实干的少年……
我可以确信了，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村子，在我以前的世界。甚至从在酒馆坐下那一刻起我可以隐隐感觉到接下来会有什么发生在周围，我该照谁说的去做、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就好像照我以前演练过无数次的情况发生一样。
这里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按理说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从前所处的那个世界，我是在什么地方经历过这些，我也完全没有印象。
我耳边响起了蕾欧娜的那句话，“可能我在哪见过，只是忘了？”
难道我失忆了吗？神秘的究竟是世界，还是我呢？
“村长家？爹，你这是什么意思？”菲尔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大惑不解，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回家问他村长家在什么地方。当然，作为一个十几岁的笨小子的爹，在他面前立万是必不可少的，我可不能实话告诉他我不知道才问你的。
“菲尔，你都成了大小伙子了，爹总有依靠你的一天，如果让你一个人出去找村长，你能找到村长家在哪吗？”
菲尔眼睛都发光了，看来我这个问题给了他不小的自信。“我能我能！不就在那个什么吗？那个，先找到薇瑟大妈的酒馆，再往那个什么，酒馆屋顶有根烟囱那一面，那面冲着的方向走，在红发杰姆的商店后边，那中间往右一看，看到那个那个……尖尖的像鸡枞菇一样的屋顶就是村长家了！”
我简单地表扬了他，表示以后靠他给我带路了。实际上他这个指路风格，如果我明天出门上路能弄明白的话，我才值得表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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