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行一阵冷嘲热讽之后，转身就走了，对师父留下的法身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让诸位见笑了，我师弟他平时不是这样的。”正觉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想要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其他人也很给面子，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表空大师的遗体出土后，正觉安排僧人将其抬走稍作清理，晚上会摆入大雄宝殿开始供奉。
等到看热闹的人都散去，张楚逸看到正觉一个人矗立在田野里，一脸的心事重重。
他就像是一尊孤寂的雕像，沉默地遥望着远方的天空，丝毫不在意自己精致的袈裟被污浊的泥土浸染。
“正觉住持，您的师弟今天似乎不太对劲啊。”张楚逸走过去，装作无意地说道。
正觉住持看了张楚逸一眼，叹息道：“师弟自从修炼金刚经走火入魔，身体和精神都遭遇了重创，五十不到的年纪看起来像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情绪也很容易失控。
今天他见到了师父的遗骸，一时有些失言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为什么他会对您如此不满呢？”张楚逸继续提问。
“原因很简单。”正觉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师弟他是一个纯粹的修行者，而我只是一个披着华丽袈裟的商人罢了。”
说着，正觉抬起了手，一脸自豪地举向了金刚寺：“张施主，你不会真的以为，光靠念经诵佛就能得到这么大的一座金刚寺吧？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来寺院捐献善款，他们要么是为了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要么就是作恶多端心里有鬼。
而我所做的，只是尽可能地提高金刚寺的名声，让这些香客觉得来这儿布施，就能达成心中所愿。
师弟他知道了这个行为，觉得这是有辱僧相，还曾当众斥骂我是破和合僧，死了之后必定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说到这里，正觉眼角有一滴眼泪滑落。
张楚逸听完，也是沉默不语。
佛教有个说法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意思是只要诚心忏悔，就能得到宽恕，甚至觉悟成佛。
但有五大逆罪，是无论如何忏悔也得不到宽恕的，从轻到重分别是弑父、弑母、杀阿罗汉、出佛身血、破和合僧。
以如此之重的罪名指控正觉，可见正行对他这个师兄是多么地痛恨，也难怪正觉住持会潸然落泪了。
“不过，贫僧并不后悔以前的所作所为。”正觉住持抹去眼泪，表情重新变得坚定：“金刚寺建寺至今，捐出的善款何止亿万？资助过的鳏寡孤独、贫困人群不下千人！
若是不挖空心思经营，哪来得这么多阿堵物去行善？若不是仰慕金刚寺的名声，又有几个富豪会主动把自己赚的钱拿出来白送？
所以，这场法事我不但要办，还要办得人尽皆知，让全天下都晓得我金刚寺出了一尊肉身佛！”
看着正觉方丈固执的表情，张楚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修佛其实是一个非常理想化的行为，需要靠思想、领悟去达到一个少有人及且非常缥缈的境界。
而正觉住持，他将僧人、寺院、佛法当成了牟利的工具，毫无疑问是和传统意义上的“佛”背道而驰了。
不过就是如此现实的一个人，却真真切切地帮到了那么多弱者，用佛来形容他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正觉住持这么做，到底是善是恶真的很难分辨。
不过人性本来就是一个复杂的东西，他又不是闲得无聊的卫道士，没资格也没立场去对正觉住持进行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