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学海属实有点担心陈恭。
倒不是说……担心成绩考得如何。
成绩是可以提升的，而且陈恭有的是时间。
秦学海也有的是耐心帮助这个孩子。
但是……作为他的心头肉。
而是担心这孩子第一次接触这样高难度的题目，打击了自信心。
不要觉得夸张，生活中从来不缺乏这一类的例子，越是天赋异禀的学生，越是如此。
特别是现在的孩子们和以前不一样了，受到打击之后，很容易产生挫败感。
当然了……
不是说陈恭心理素质不行。
而……秦学海此时就如同父母心一样，对陈恭真的是太在意了。
所以，秦学海这才安慰起来陈恭。
不过……一旁的周峰文却也瞪大眼睛，看着秦学海。
“不是……老秦？”
“你这……人家孩子才大二，怎么就带着来了？”
“你就没看看名单，上面哪有大五以下的？”
周峰文忍不住拉着秦学海走到一边，小声说道。
秦学海听见这话，也是内心不免多了几分自责。
他担心自己的确是有些揠苗助长，好心办坏事。
秦学海叹了口气：“哎呀，这个事情……一时半会儿跟你讲不清楚。”
“先不说了。”
看着周围围观的众人越来越多，秦学海现在只想带着陈恭尽快离开这里。
担心这孩子的自尊心被打击到。
“小陈，没事没事！”
“咱们本来就是来学习的，不打紧。”
“这……时间还早，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回去休息休息，距离第二场还有不少时间呢！”
陈恭闻声，摇了摇头：“秦老师，不用了吧？等等秦歌学长他们吧。”
“反正回去也没啥事。”
周峰文此时也笑着拍了拍陈恭肩膀：“对，调整好心态，我告诉你，我们20岁出头的时候，别说来参加竞赛了，校内的考核都过不去。”
“你还年轻，积累积累经验，不要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能在20岁来参加这样的竞赛，起码说你比起很多人已经优秀了很多了。”
“至于成绩……比起你的勇气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周峰文笑着看着陈恭，说了句。
陈恭闻声，好奇的问了句：
“本来就是来参加竞赛的……”
“成绩为什么不重要啊？”
周峰文被陈恭的这句话说的有些语塞。
小朋友，叔叔在安慰你，没看出来吗？
你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我可要说实话了啊？！
这时候，秦学海瞪了一眼周峰文，示意别再提这个话题了。
此时，周围众人看着这边的秦学海，有熟悉的人也认出来了。
“这是哪个学校的？”
“那不是秦学海吗？山河医科大的。”
“哦……山河医科大这几年发展的确是不太好，眼瞅着就要掉出前三十了。”
“大连医科大可不是211，可是……眼瞅着人家就要上去了，不担心是假的。”
“可惜啊……”
……
周围的声音不少，但是秦学海却不以为意。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过了一个半小时以后，竟然还没有考生走出教室。
众多老师们纷纷意识到，今天的题目可能真的有点难度。
要不然……
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人出来呢？
虽然说是竞赛，但是大家心知肚明，解剖学不比其他学科。
你会，就是会。
不会，基本上就属于知识盲区。
所以，到现在没出来，可能是今天的题目，的确让众多考生感觉到了压力。
秦学海虽然在等待考核结束，但是眼神时不时的看向远处玩手机的陈恭。
周峰文见状，看了一眼陈恭，笑着对着秦学海说道：
“呵呵……好了！”
“放心吧，这孩子心理素质不错的。”
“不用担心了。”
“但是……老秦，这孩子真的有这么优秀吗？”
周峰文太了解秦学海了，若是陈恭普通，绝对不会带着来参加竞赛。
他们俩太了解彼此了，从纽约公立大学开始，两人作为同学，一直是你争我夺。
当时的留学环境不比现在，他们那时候在国外，国家实力一般，他们的自尊心很强，都憋着一股子劲儿想要证明华夏人的优秀。
秦学海那时候，是他们班第一个通过规范培训考核的人。
也是第一个拿到纽约长老会医院offer的人。
纽约长老会医院，那可绝对是顶级医院，可是……秦学海却拒绝了。
回国以后，两人在首都的博士后流动站呆了两年。
然后周峰文去了魔都，而秦学海选择了回家。
那时候……
秦学海的选择，把流动站的所有人都给震惊了。
因为当时的山河省，真的算不上发展有多好。
甚至很多人想要逃离。
为此，周峰文才和秦学海两人发生了争执，激烈程度可以这么说……后来七八年，两人都没怎么说过话。
秦学海听见周峰文的问题，说了句：
“这么说吧！”
“你的两个学生加起来再加上我的学生，他们的天赋，都比不上陈恭！”
“你说这孩子优秀吗？”
此话一出，顿时周峰文皱眉起来。
“你这话说的有点狂妄了！”
“瞧不起谁呢……”
“真要这么优秀，为什么这么早出来啊？”
秦学海狡辩道：“这叫选择性的放弃，放弃自己的弱势，然后提前出来调整心态，复习下一门考核内容，懂得取舍！”
秦学海的这一番话，让周峰文不禁肃然起敬。
“哎呦喂……”
“老秦，可以啊！”
“这么多年没见，实力涨了多少我不知道，这狡辩水平，提升不少啊！”
秦学海冷哼一声，也觉得有些脸红。
不过……
渐渐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渐渐地也有人走了出来。
稀稀疏疏的，只是……这些人出来以后，脸色都很难看。
甚至情绪都有些崩溃！
有一个女孩儿甚至抱着导师哭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大家都明显是愣了一下。
好家伙……
这得有多难啊？
能把人家孩子给难哭了！
这个时候，那些老师们也顾不上嘲笑山河医科大了。
毕竟，这陆陆续续出来的不在少数。
以至于，那些老师们已经不再期待其他了，只希望自己的学生们能坚持到最后。
好在，出来的人也不是很多，也就三四十人，比起这五百的基数来，还是有些微不足道。
但是……
大家从出来人的口中得知，这一次的题目特别难。
甚至已经不再是单纯考验解剖学基础知识。
而是把解剖学和临床医学相结合起来，从病理生理角度，多学科交叉的对解剖学知识进行解答。
如此一来，难度直接往上走了！
要知道，竞赛题，可是和平时考试题有着一个本质的区别的。
那就是没有基础题的百分比例。
往日里，无论什么考试，高考、考研、平时的年度考核……职业医、中级、副高、哪怕是正高……这些都是有比例的。
也就是说，基础的题目占据百分比多少。
可是……竞赛题目从来没有这个说法。
竞赛题的目的，从来不是过关机制，而是选优机制。
要的就是那些顶级的优秀的学生。
所以，题目的难度，也自然很高。
“老师，真的不是我想出来，是题目太难了，我怕继续做下去，真的会影响我下一次考试的心态！”
“这题目我真的是做不下去了，举个例子，他给我一张肩部结构照片，让我分析患者的病情？这……我怎么会呢？这属于病理解剖了吧？而且……我看的和平时的没有太大区别。”
“真的没法做了！”
“我继续做下去，我感觉自己看什么都是错误的。”
……
周围众人的讨论声音越来越多。
这群老师们也意识到，考核的难度，显然不一样。
只能祝福里面的孩子们，好好努力了！
……
时间，这一刻变得多少有些焦灼。
终于！
伴随着一阵铃声的响起，第一场考试，正式结束了。
陆陆续续的人群开始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大家出来以后，纷纷寻找自己的老师。
不过……
众人抬眼看去，看到这群学生们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一个个垂头丧气，神情沮丧。
要知道，来参加考核的，基本上都是各大院校的学霸，通过院内考核，拔得头筹的那一批孩子。
所以说，他们都这样……
显然这个题目，难度不低。
此时，上午十点半！
距离下一场考核，还有半个小时开始。
第二场考核，不在教学楼了，而是在隔壁的实验楼。
距离不远。
但是，看见学生们的表情，各位老师纷纷开始理解刚才太早离开考场的陈恭了。
眼看着还有下一场考核，各位老师也不想因为刚才的考试影响大家的心情和积极性。
连忙帮忙调整和梳理了起来。
“别担心了，题目有难度，是可以理解的，你瞧见没？山河医科大那边，有个孩子，不到一个小时就出来了，显然是放弃了！”
“好了，好了，别紧张了，题目难，是大家都难！”
“起码你坚持到了最后，这一份坚持，就已经是很好的分数了，休息休息，调整一下，准备下一场考核！”
……
没错！
此时此刻的陈恭和山河医科大，显然成了大家安慰学生的经典案例，虽然出来的人很多，但是毕竟陈恭是第一个！
所以……自然而然的成了大家安慰自己学生的例子了。
陈恭对此还一无所知。
当然了，他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狡辩的。
他当着众人面，站出来说，我考的很好，有意义吗？
显然没有！
这时候，周峰文的两个学生也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博二的一名学生，叫杨晓东，看见周峰文之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面色沉重的说到：
“老师！”
“抱歉，让您失望了！”
“题目难度太高了，最重要的是……时间根本不够用。”
“我们都没有做完。”
“不过您放心，下一场，我们会好好加油的！”
周峰文是一个对待学生极其负责而且严格的人。
杨晓东也是担心老师不高兴，一直低着头。
可是出乎意料的周峰文非但没有责怪，反而笑了笑：“好了！”
“我知道，题目很难！”
“你不知道，刚才很多人出来以后，情绪都崩溃了！”
“你们起码能坚持到最后。”
周峰文看见那些提前出来的学生，已经有一些心理准备。
所以，听见学生的话之后，并没有太多的责怪。
这时候，秦歌他们也跟着走了出来，自然情绪也很一般。
陈恭见大部队都出来了，也走了过来。
秦学海看见大家这个样子，忍俊不禁，和周峰文对视一眼，两人都摇了摇头。
“这题目很难吗？我就没有看见一个从里面出来以后开心的。”
周峰文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秦学海也是好奇的看着大家。
杨晓东第一个说道：“太难了！一道题花费的时间，足足得10分钟左右，这还是得建立在没有知识盲区的情况下。”
“哪怕是熟练的，也很难在五分钟内搞定。”
“最重要的是，出题的方向和思路，很特殊，得考虑更加全面一点。”
秦歌也是点了点头：“没错！”
“我感觉难度真的很高，高分应该不会很多吧？”
“毕竟，解剖基础知识竞赛，涵盖了人体解剖学和局部解剖、病理生理解剖……以及人体很多部位的细节。”
“比如说我是搞骨科的，虽然平时对解剖学里大多数知识也学过，但是显然不可能精通。”
“所以，很难把握精准！”
……
秦歌的话，很快得到了杨晓东等人的认可，大家都是同龄人，这一次考试，也很快让大家到了统一战线上去。
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秦学海和周峰文来了兴致：“你们记得题目吗？”
陈恭忽然说道：
“第一道题，假设为一名因腹膜鞘突未闭所致先天性腹股沟斜疝的男性病人施行疝修补手术，切口为从腹股沟韧带中点上方一横指到耻骨结节连线。
请问：从皮肤至疝囊的层次顺次，手术时所需保护的神经及鉴别腹股沟斜疝与直疝的标志。”
陈恭的话说出口，顿时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满脸惊讶的看着陈恭，有些难以置信。
好家伙……
你竟然把原题背下来了？
周峰文和秦学海更是对视一眼，一脸懵逼。
难道……难道陈恭在里面呆了四五十分钟就是背题去了？
陈恭看见大家惊讶的表情，忍不住说了句：
“应该没错，真的是第一题，不信你问他们。”
秦学海和周峰文看向身后，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没错！”
“这就是原题！”
“老师，您说说，这题目不难吗？”
秦学海再次看向陈恭，然后看向周峰文：“这题目的确有点难度！”
“而且……已经把解剖学应用到了实践中去，而且是结合手术去思考。”
“开门就是这道题……的确一下子就把难度上升去了。”
杨晓东连忙点头：“没错！”
“这道题和后面的相比，难度已经算低了，因为……最起码我们能看懂题目。”
“后面不少都看不懂题目，真的太崩溃了！”
听见这话，秦学海和周峰文两人都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难怪……难怪……那么多人提前离场了。”
秦歌苦笑一声：“我都想提前走……没办法，看的我心情都焦虑了。”
周峰文这时候，好奇的看了一眼陈恭，问了句：“小陈，你记忆力这么好？原题都能记住！”
陈恭谦逊的笑了笑：“其实，也不是太多，也就记住几道题。”
“第一道题和最后一道题，印象比较深刻，就记下来了。”
“中间的，没有太多技术含量，也没有什么亮点，就没有记住。”
此话一出，顿时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
杨晓东忍不住问了句：“这个……这个题目不是做完第一道才能做下一道题吗？”
“你把最后一道题都做了？”
“我……我才做到106道。”
“已经是跳着做了……”
杨晓东的这句话，顿时吸引了秦学海和周峰文的注意力。
两人齐刷刷的看向陈恭：“你做完了？”
陈恭点头：“是啊！”
“哎……”
周峰文皱眉：“那你出来以后……为什么愁眉苦脸的？”
陈恭皱眉说了句：
“这些题目，徒有其表，表面上看起来是诱导学生的临床思维和解剖思维。”
“但其实，准确点说，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
“比如，计算题很少，举个例子，第24道题，一化脓性阑尾炎患者，因手术粗糙，术后不久超诊断并发肝右后叶脓肿，其实……这里是问题的。”
“因为根据最新指南，一段时间保守治疗后，患者如果出现胸闷和右胸痛，透视发现右胸膜腔积液，需要穿刺诊断右胸膜腔积脓，可是他问该患者感染蔓延到右胸膜腔的途径？”
“我觉得这个题目，完全可以延伸出来，通过积液量的计算，来判断后续治疗中抗生素的给量，以及对于手术中开口的具体开口尺度。”
“所以说……虽然这道题目不错，但是……还是结合临床程度不够。”
“再比如66道题目，这里是肝总管的分段，他完全可以结合卡他汉斯系数来判断入肝静脉的结扎时间，这样一来，可以考察更多肝胆区域的基础解剖知识。”
“可是他只是让我们去分析毗邻危害？”
“这有点南辕北辙了！”
“还比如……第106道题目……就是杨晓东学长做的那道题，前列腺位置、毗邻、分叶和血供那道题，这道题，他其实对于解剖血管位置存在……”
……
“我就觉得，这些题目，真的是有些缺乏技术含量。”
“这是一个选拔国内解剖学人才的竞赛，是要到国际赛场上和国际选手竞争的。”
“而举办方竟然拿着这样的题目考验学生，哪个学生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所以我很生气！”
“我就觉得……大家千里迢迢到达这里，这点难度，还不够路费呢……”
看着陈恭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愤怒的样子。
周围众人的瞳孔越来越大，脸上的震惊，也越来越多！
看着大家都不说话。
陈恭也安静下来，转身看着几位老师：“秦老师，周老师……你们也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对吧？”
“我们还好，从山河省到首都，没多远。”
“周老师，您带着学长他们从魔都过来，可以说是千辛万苦……”
“这点题目招待我们，举办方多少有些拿不出手啊！”
秦学海咽了口口水，他连忙捂着陈恭的嘴巴。
不敢说了！
我的小祖宗。
真的不敢说了……再说下去，这得闹人命啊！
秦学海刚才就听着陈恭越说越有些不对劲儿，自然就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太对。
这小子……似乎是把题目给做完了？！
周峰文和其他所有的学生，全都惊呆了。
这……这情况有些不对劲啊！
这……这小子这么快出来，怎么可能全都完成啊？
杨晓东本来还挺好的，意志力很坚强，道心很稳。
可是……
听到陈恭的这一番话，差点吐血。
不活了！
真的活不起了。
这他妈的，怎么差距这么大啊？
原本杨晓东觉得，题目难，大家都难，他已经尽全力了……
可是，他发现，这不对啊！
陈恭说的他都记得，这些题……他都不会做。
可是陈恭却说这些题目没有价值含量。
甚至说，对不起他们的路费？！
想到这里，杨晓东忍不住捂住胸口，有点难受……
周峰文舌头都有些颤抖，他鼓起勇气问了句：
“小陈……你认真告诉周老师！”
“题目……你都做完了？”
陈恭点头：“嗯，做完了！”
周峰文感觉心尖搏动最强点忍不住颤抖了几下。
“你……这些题，全都……都会做？”
“会做！”
周峰文感觉自己第三听诊区有些隐隐作痛。
秦学海连忙说了句：“这个……时间快要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