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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疯犬(1 / 2)

林间幽谧。

空气中弥漫着鲜血温热腥气,飞泉旁的荒草地上,飞溅的露珠变成殷红。

陆曈拼命抵着面前扑向自己的利嘴,灰犬凶残似猎豹豺狼,低嚎着将她扑滚在地。

喉头一甜,浑身仿佛要被撞碎。

恶犬又兴奋地朝她扑来,这回是冲着她脖颈,陆曈下意识用手臂一挡,狗嘴一口咬上胳膊,尖利犬齿没入肌肤之内,轻而易举将皮肤撕出道血淋淋的口子。

陆曈霎时脸色苍白。

“擒虎,做得好!”另一头,戚玉台从马背上下来,远远瞧着草地上翻滚的一狗一人,兴奋得两眼发红。

太师戚清过去热爱养鸟斗鸟,将两只鸟放在一只大鸟笼中令其厮斗,谓之“滚笼相斗”,直到其中一只羽毛零落、头破血流至气绝身亡方肯结束。

戚玉台原先也看过几次斗鸟,然而方在此刻,觉得眼前这相斗比什么斗鸟、斗兽刺激多了。

女医官实在柔弱,在擒虎的爪下如只白兔被肆意蹂躏。

对,白兔!

像刚上山时被擒虎咬死的那只白兔,美丽纤细、温顺乖巧。

美丽的女人,若无强悍背景在后支撑,便如这林间野兔,随时会被强者咬断喉咙。说起来,这女子姿色美丽,同样是美人,身为太师嫡女的妹妹金尊玉贵,似琼枝玉叶、天上明珠,高贵连平人看她一眼都不敢。而陆曈只是个卑贱下人,同样的美丽,于她身上就是灾祸、是罪孽、是累赘。

好好一个美人,谁叫她惹了自家妹妹不高兴,只能在畜生嘴里变做滩腐烂肉泥。

想到那画面,戚玉台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了。

猎狗发出兴奋吠叫,林下,陆曈捂住头脸,在地上蜷缩翻滚着。

猎犬不依不饶,再次冲上来撕咬。她听见戚玉台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咬住她,别松口!”

猎犬得了主人命令,越发激动,咬住陆曈的腿不肯松口,它应当是被戚玉台专门训练过,视她如猎物,陆曈忽然想起山下时林丹青与她说起,这只疯犬曾咬伤一家农户家小女儿的事,说疯狗吃了对方半张脸,如今她在这挣扎间,明白了那小姑娘的痛楚,在这恶犬嘴里如嫩弱骨肉,任由对方撕咬。

她胡乱抵挡面前的尖牙,目光落在身畔因挣扎摔下的医箱上。

医箱里有毒粉,还有针……

她咬牙,用力一脚踹开扑在自己身上的猎犬,艰难站起身,跌跌撞撞朝医箱扑去。

手刚碰到医箱,还没来得及打开,猎犬从身后窜上来,一口咬在她的肩上,陆曈闷哼一声,手一松——

医箱应声而落,咕噜咕噜,顺着斜坡滚下崖壁。

“咚——”的一声。

不知所踪。

……

草径幽深,马蹄踩过落叶上,窸窸窣窣的细响。

幽静山阑里,龙武卫的马骑正往山下走去。

没了上山狩猎时的惊险激动,回去的队伍倒显得平静了许多。

段小宴骑在马上,扭头问身侧马上青年:“哥,你真的不先处理下伤口?要不看看周围有没有上山的医官先给你瞧瞧……”

“不用。”裴云暎打断他。

羽箭射中他左肩,箭矢已拔出,在山上随意找清水擦洗洒了些金创药粉,看上去似无大碍。但段小宴总觉不放心。

太子元贞急着下山,不愿在山上多耽误一刻,龙武卫自然没有逗留的道理。

“那行,等下山去营帐要医官瞧也一样,”段小宴突然想起了什么,“让陆医官给你瞧!早上猎场营帐门口我还瞧见她了,只是那时候跟着班卫不好过去,不然就跟她打个招呼了。”

萧逐风闻言,面露诧然:“她也来了?”

围猎随行医官名额不多,大多都是老医官,年轻医官多是些家世不错的——这样好的机会不太可能留给平人。

裴云暎扫他们二人一眼:“这么关心,不如下山请你们一桌一起吃个饭?”

“好呀!”

段小宴没听出讽刺,高兴地一拍巴掌:“那等我回去换身衣服,不过陆医官害怕栀子,不能带着栀子一起去……”

说到此处,段小宴一抬头,望着前面空空草地:“哎,栀子又跑哪去了?”

栀子上山一回,兴奋得不得了,只是在殿前司好吃好喝呆久了,对捕猎没有半分兴趣。乱窜了大半日,扑蝴蝶闻野花,连只耗子也没逮着一只,急得段小宴绞尽脑汁找理由护短:“栀子年纪大了,又生了孩子,生孩子催人老,很常见的!”

嗤得萧逐风冷眼回敬:“慈母多败儿。”

正说着,就见远处一条黑犬陡然从林后出现,朝他们落在车骑后的三人矫捷奔来,嘴里叼着个什么东西。

段小宴一喜,忙坐直身子:“栀子回来了!他猎了个什么,个头还不小?好栀子,快让我看看,这是狗獾、兔子?好像是只白狐狸啊!”

黑犬迅疾似风,几下扑到三人面前,冲到马蹄下拼命摇着屁股邀功。

三人一愣。

那嘴里的哪里是什么白狐狸,分明是只白色的医箱!

段小宴眨了眨眼:“栀子,你这是偷了哪位医官的医箱?”

黑犬兀自兴奋摇着尾巴,裴云暎看向狗嘴里衔着的箱子。

医箱就是寻常医箱,与市面医行那些老大夫、医官院的医官们所用大同小异,看不出什么区别。带子上却绣了一圈木槿花,针脚细密精致,给旧医箱添了几分婉约。

裴云暎脸色微变。

衔着的医箱看着有些熟悉。

陆曈隔段时日会去殿前府给禁卫们行诊,纵然只是名义上的差事,她也做得很仔细。那只医箱和寻常医箱不太一样,医箱带子上绣了一整面的木槿,听说是因为先前带子磨薄了,怕中途断裂,银筝给陆曈重新加固了一回。

他记得很清楚,带子上的木槿花是白色的,而如今眼前的木槿花却成了淡淡红色,像是被血迹染过。

他倏地勒绳,翻身下马,走到栀子跟前,栀子见主人上前,尾巴摇得飞快,乖觉地一松口——

“啪”的一声,医箱砸到地上。

那医箱大概本来就摔过一回,箱子上到处都是磕磕碰碰的痕迹,又一路被栀子啃咬,这般落地,医箱盖子终于经不住折腾从中裂开,一箱子瓶瓶罐罐砸得满地都是。

一只银戒“滴溜溜”的滚至他靴子边。

裴云暎脚步一停,目光不觉地落在那只戒指上。

那只是很寻常的银戒。

颜色发黑,工艺粗糙,放在任何首饰铺都不会再让人看第二眼。

但它又是如此不同,似有魔力,让他视线难以挪开。

青年定定盯着那只银戒,忽然弯腰,将它从地上捡了起来。

银戒在他指尖微微旋过,露出戒面内环,摩挲过时,有浅浅凹痕掠过,似乎是一个“一”字。

裴云暎手一晃,指尖银戒险些脱落。

一瞬间,脑子里掠过很多零散画面。

雪夜、大寒、破庙灯花。

刑场、腊雪,供桌下破败木头聚拢的篝火。

戴着面衣的女童抱着那只破烂的医箱,紧张生涩地为他缝好伤口。

那伤口很粗陋简单,似他们初见时的匆忙潦草,却固执的、坚持地在他身上残遗多年。

耳边似乎响起她略带嫌弃的声音。

“殿帅的人情不太值钱,不如银子实在。”

所有零碎的图片在这一刻倏然完整,渐渐拼凑成一幅清晰画面。

萧逐风从身后走来,见他望着手中银戒怔忪,不由疑惑:“这戒指是……”

裴云暎蓦地握紧银戒,问面前黑犬:“她在哪?”

栀子高兴地吠叫一声,“腾”的一下跃出老远,朝林中某个方向奔去。

青年翻身上马,掉转马头。

萧逐风拦在面前:“去哪,三殿下还未下山……”

裴云暎一抖缰绳,马儿疾驰而去,只余翻飞袍角在林间留下流云般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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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护着,我有急事。”

……

“好!擒虎,咬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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