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霞蹦蹦跳跳走过来,扑到我腿上问我:
“为什么他们说我不是小姐了?”
我摸摸她的小脸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在她没再往下问,她用指甲刮起了我裤子上的泥巴,高兴地说:
“我在给你洗裤子呢。”
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娘走到爹的房门口问他:
“给你把饭端进来吧?”
我爹说:“我出来吃。”
我爹三根指头执着一盏煤油灯从房里出来,灯光在他脸上一闪一闪,那张脸半明半暗,他弓着背咳嗽连连。爹坐下后问我:
“债还清了?”
我低着头说:“还清了。”
我爹说:“这就好,这就好。”
他看到了我的肩膀,又说:
“肩膀也磨破了。”
我没有做声,偷偷看看我娘和家珍,她们两个都泪汪汪地看着我的肩膀。
爹慢吞吞地吃起了饭,才吃了几口就将筷子往桌上一放,把碗一推,他不吃了。过一会,爹说道:
“从前,我们徐家的老祖宗不过是养了一只鸡,鸡养大后变成了鹅,鹅养大了变成了羊,再把羊养大,羊就变成了牛。我们徐家就是这样发起来的。”
爹的声音咝咝的,他顿了顿又说:
“到了我手里,徐家的牛变成了羊,羊又变成了鹅。传到你这里,鹅变成了鸡,现在是连鸡也没啦。”
爹说到这里嘿嘿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他向我伸出两根指头:
“徐家出了两个败家子啊。”
……
从林森开始再次动笔。
简单的文字就一下抓住了观众的眼球。
不知不觉间,人们都已经似乎带入到了福贵的生活。
把自己也融入到了福贵的命运。
“忽然觉得23号林森好厉害,这么大的一个家庭变故,笔法没有一点抒情,纯白描,却字字戳心。”
“对,简练直白的语言,如临其境。”
“文笔流畅,没有废话,线索清晰明了,我非常喜欢。”
“是的,李博的书我也看了,文字华丽,有些词语还晦涩难懂,需要反复咀嚼,读起来有点累,一下就降低了我读故事的欲望。”
“我也天生对文字不敏感,所以我更喜欢叙事简单明快的书。”
“林森加油更啊!我想知道后面福贵怎样发家致富。”
“会吗?会和其他人的书一样吗?失败后是努力获得成功。”
“他们说成功这才是生活的意义。”
“林森快点,我想看。”
……
龙二一到,我们就要从几代居住的屋子里搬出去,搬到茅草屋里去住。搬走那天,我爹双手背在身后,在几个房间里踱来踱去,末了对我娘说:
“我还以为我会死在这屋子里。”
说完,我爹拍拍绸衣上的尘土,伸了伸脖子跨出门槛。我爹像往常那样,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向村口的粪缸走去。
那时候天正在黑下来,有几个佃户还在地里干着活,他们都知道我爹不是主人了,还是握住锄头叫了一声:
“老爷。”
我爹轻轻一笑,向他们摆摆手说:
“不要这样叫。”
我爹已不是走在自己的地产上了,两条腿哆嗦着走到村口,在粪缸前站住脚,四下里望了望,然后解开裤带,蹲了上去。
那天傍晚我爹拉屎时不再叫唤,他眯缝着眼睛往远处看,看着那条向城里去的小路慢慢变得不清楚。
一个佃户在近旁俯身割菜,他直起腰后,我爹就看不到那条小路了。
我爹从粪缸上摔了下来……
……
那天我们刚搬到茅屋里,我和娘在屋里收拾着,凤霞高高兴兴地也跟着收拾东西,她不知道从此以后就要受苦了。
家珍端着一大盆衣服从池塘边走上来,遇到了跑来的王喜,王喜说:
“少奶奶,老爷像是熟了。”
我们在屋里听到家珍在外面使劲喊:“娘,福贵,娘……”
没喊几声,家珍就在那里呜呜地哭上了。那是我就想着是爹出事了,我跑出屋看到家珍站在那里,一大盆衣服全掉在地上。家珍看到我叫着:
“福贵,是爹……”
……
我爹死后,我像是染上了瘟疫一般浑身无力,整日坐在茅屋前的地上,一会眼泪汪汪,一会唉声叹气。凤霞时常陪我坐在一起,她玩着我的手问我:
“爷爷掉下来了?”
看到我点点头,她又问:
“是风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