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八年,山阳,嫪毐行宫。
夜幕之下,灯若流火,照映得玉石雕砌的殿堂宛若白昼。
殿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之间,道贺之声不绝于耳。
“恭贺长信侯!”
“长信侯,我大秦之栋梁也!”
“长信侯盛恩浩荡,我等定当效犬马之劳!”
“......”
与其说是道贺,不如说是溜须拍马。
毕竟,长信侯之功从何而来,这方来客心知肚名。
不过是恃宠而骄,搏善太后赵姬欢心而已。
但这些门客舍人靠着嫪毐赏饭,借着他的权势谋官,自然要把他捧上天。
大殿中央宽阔的黑檀木几之上,铜鼎沸腾着热气,冒着阵阵肥羊肉香。
一名身高八尺有余,面容清秀俊朗的男子手持铜爵,衣袖一挥道:
“我,嫪毐,何其有幸,能得太后抬爱!”
“他日定当建不世之功,以报太后恩泽!”
“来,诸位,干!干!干!”
这几句话声音浑厚,丝毫没有受阉之人阳缩阴盛的特质。
对此,嫪毐却是浑然不觉。
受封长信侯之后,他的野心如春火燎原一般滋长。
现在,就连大权在握的吕不韦,在嫪毐心里的份量也没有那么重了。
毕竟,在他心里,早就以秦王嬴政的假父自居了!
此时,渭水河畔南岸滩涂边上的一块硕大青石之上,挺立着一道人影。
夜空之下,那人影身材高大,一身皮甲劲装,右手持握马鞭,脸上尽是愤愤不平之色!
渭水河边呼啸的夜风从耳边刮落,他却是浑然不觉寒冷。
“本王继位已有八年,仲父却迟迟不肯将权柄交出,这是为何!?”
“嫪毐手无寸功,母后却要封他为侯,这又是为何!”
“若是这样碌碌无为一生,那要这王位又有何用!~!”
少年正是秦王嬴政,自十二岁登基以来,至今已是八年有余。
八年时间,嬴政已从一名懵懂的少年,逐渐成长为有独立思想和见解的秦王。
当下,吕不韦久掌大权不肯放手,嫪毐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让他心情非常不畅。
听说嫪毐今夜在山阳行宫大宴宾客,嬴政更觉心中堵闷,只身一人来到这渭水河畔的清静之地舒放情绪。
胸有抱负却不能施展,这是现下嬴政心里最大的不爽。
一吐不快之后,嬴政正要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夜风寒冷,大兄可要当心着凉啊!”
嬴政循声望去,借着明亮的星月之光,只见河边滩涂乱石之间蹦跳着过来一道人影。
待到人影走近,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来人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少年一身粗布麻衣,脚下踩着草履鞋,左手一柄竹制鱼叉,右手提着一尾活蹦乱跳的大鲈鱼。
那鱼,显然是刚刚在这河边捕获。
看清脸庞时,嬴政心里却是一惊!
这人正是儿时与他一起在赵国待过的赢氏小贵族世子:赢诺。
一年前,赢诺在得了一场大病之后“死而复生”。
整个人与之前判若两人,嘴里经常胡话连篇,被家族认定是得了痴症。
更为惊奇的是,一向对学业无感的赢诺竟是开始大量收集经史典籍!
闲时便一头扎进了书籍的海洋之中,如痴如醉。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家族将他安置在了渭水南岸的闲雅小舍之中。
在这里与已经痴了的赢诺不期而遇,这倒是完全出乎嬴政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