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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光盘行动(1 / 1)

吴卓敏本来还想多问点什么,以示关心的,但听到吴祺的话,知道她还在怨恨自己,便张了张口,不再说话。

这时,服务员进来,金巧说:加一个红枣莲子瘦肉汤。没想到,服务员竟然劝她说:“你们才三个人,点了六个菜,这个火锅,清淡,本来就有汤,没必要浪费……”。

服务员的话让金巧火冒三丈:“笑话!你们不做生意吗,是你们老板蠢,还是你傻啊?你一个打工人,干的服务员的活,操的老板的心!顾客是什么?没人教你,就让我来告诉你:顾客是上帝,是你们的衣食父母!我点个菜,你难道不愿服务吗?在衣食父母跟前,啰里叭嗦,老娘有钱,加个菜,还轮到你一个姑娘说三道四,教训我?”

对于“光盘行动”,吴卓敏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知道这是几年前,一个公益组织发起的活动。但他没想到,一个由民间组织发起的活动,竟然会引起党中央的高度重视。虽然粮食安全一直是中国面临的大问题,但不瘟不火持续了近十年后,竟然会成了餐馆服务员的行为准则。

其实,如何更好地推行这个活动,他也考虑过。像一些餐馆推行“半份菜”,在分量上做文章,这个办法就很好。但要求他们监督执行,未必可行。因为店家是卖方,怎么能干涉买方的行为呢?道德绑架也不行啊,就像金巧这种无理取闹的行径,就可能随时发生。

其实,可以根据“光盘”的效果,享受相应优惠折扣。如拍照发朋友圈,前后对比,店家做了广告,客人也可以低调地炫一炫……

金巧的骂声,像连珠炮似的响个不停,让吴卓敏后悔自己当初没做个课题,认真研究。没办法,只能像以前没离婚时一样,当她发火动怒时,父女俩最好噤若寒蝉,闭口不言,以免引火烧身。

没想到,那个服务员,也许年轻气盛认死理,也许入行不久,虽然在金巧怒斥时还低头搓手,但等她话音一落,就立马抬头,直视着金巧,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响应国家号召,开展‘光盘行动’,你们三个人,看起来蛮斯文的,难道要吃五菜,两个火锅啊?!”

“你这个有人生,没人教的小丫头片子,还有理啊?把你们经理叫来,竟敢顶嘴?!我来消费,是你们的顾客,是上帝,懂吗?我要夹菜,你不服务,还在这里啰哩嗦叭嗦!去,把经理叫来!”

这时,祺祺也许知道打工人的难处,尤其是见她与自己年龄相仿,便悄悄地说了句:“妈,别说了,算了,不用加了……店门口的确贴了通知,吃不完必须打包。你看,这汤也不好打包……”

见祺祺插话还不帮她,金巧脸上挂不住了,对着祺祺就开火:“不是你,我要点这个汤吗?不知好歹的东西,这红枣莲子瘦肉汤是我专门为你点的,给你补身子的!”。

说到这里,金巧特意瞥了吴教授一眼,然后回头继续数落祺祺:“一个女人,男人不疼,难道就不知道对自己好一点,爱惜自己啊?你妈妈这辈子,命苦!也只能这样了,但你不同,你还年轻,要吸取我的教训!流产了,过去叫小产,只比生孩子差一点,要大补!今天,妈妈在这里,就是要给你补一补,这叫什么?对,这就叫食补……我生你那会儿,想吃都没人理!”。

金巧突然看到祺祺又羞又急的样子,眼眶一下红了;吴卓敏原来还只是猜疑,现在得到证实,他心里一阵难过,便抬起头,心痛地看着祺祺,眼里满是愧疚。

知道自己说漏了嘴,金巧终于停住了嘴,转头对着服务员:“走吧,你出去!”,可那个服务员却是一动不动。

恼羞成怒的祺祺,从服务员前面跑了出去。金巧一见,拿起她们两个人的包,赶紧去追。情急之下,将服务员都撞到了门边……

在吴祺冲出去的时候,吴卓敏也立即站了起来,但看到金巧已经起身去追了,只好沮丧地一屁股坐了下来,心里全是难过与自责,但又无可奈何……

他难过,自己完全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哪怕是祺祺回到秦市,也疏于对她的关心与照顾,虽然听说了她与同事周凯恋爱,没想到祺祺竟然未婚先孕,而且还流产了!其实,对于年轻人的这些事,因为自己在大学教书,早就见怪不怪了,但一旦落在自己女儿身上,尽管祺祺已经25岁了,但他还是难以接受。只怪自己婚姻失败,没能好好教育祺祺,要自珍自爱啊……

他自责,作为一个父亲,按理说对女儿要疼要爱,要好好保护,但由于自己离婚后,采取消极逃避的办法,以至于对祺祺根本就不了解,想给点钱以示关心,却屡次被拒就是关心。平时不知道她需要什么,但刚才应该很明显啊——金巧无端对服务员发难,本应该自己挺身而出,但因为明哲保身,结果让祺祺出头,替自己挨了一刀。

想到自己还一门心思策划什么“亲情树”,连唯一的女儿都不能替她遮风挡雨,给予庇护,真是莫大的讽刺!

难过与自责之后,一个疑问又马上浮了上来:不对啊,祺祺流产,肯定与周凯有关系,这种事情,为什么周凯要给我打电话,像个弱者?为什么周凯说江俊打祺祺主意,难道……江俊他……?吴卓敏不敢再往下面想了……

也许这就是吴卓敏不能处理好家庭关系,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合格的父亲症结所在——他的思维很难停留在现实当中,更不会把心思放在家庭上。

现实生活中,吴卓敏永远像个弱智,只要遇上难题,他的选择永远是逃避、逃避!就像现在,他深陷痛苦与自责之中,难以自拔;接着又产生一个屈辱的疑问,不能接受!但他还是不敢面对,只能再一次本能地选择了逃避……

活该吴卓敏这种人离婚打光棍,因为他面对现实困境时,老是逃避,从没考虑过自己的责任与担当。刚才,祺祺倍感屈辱地哭着冲了出去,他没有阻拦;金巧急着去追求,他也没想着过问一下,哪怕是移开椅子拿下包,或者叮嘱一句别一味指责……

当她们母女俩匆匆离开后,他一没跑出去看看;二没想打个电话问问,只能茫然地呆坐着,痴痴地盯着墙上“光盘行动,拒绝舌尖上的浪费”的标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从兜里掏出钢笔,找门口的服务要来一张纸,埋头写写画画起来。看来,吴卓敏再一次选择了逃避。

那个自知闯了大祸的服务员,虽然十分焦虑,但却不敢打扰,她几次走到吴卓敏身边,看到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还画了棵树……

因为楼开展的“光盘行动”,金巧闹得很不愉快,祺祺也含羞辱逃离,这让吴卓敏破碎的一家,终究没能在福聚楼里幸福相聚。好在吴卓敏能迅速逃离现实,此刻,他像一位入定高僧,迅速脱离尘世,一头扎进下午的亲情树思考中,整理起他的亲情社交平台策划案来。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忘掉心中的不悦,身边的烦恼,也忘了对祺祺的愧疚。

在极具讽刺意义的“吃光盘中剩菜,不做剩男剩女”标语下,吴卓敏在纸上,先画出一个树形图,然后写下这些文字:

亲情树,与当下任何社交平台的搭建逻辑不同,既不是借助某种社会关系,如同学、同事、战友等;又不是靠兴趣和爱好聚拢集合的社交圈,而是以“社会细胞”的家庭为原点,利用血脉亲情,不断扩大圈层,涵盖整个人类!具体是先设定一个家庭就是一个家庭果,有直系血缘关系的若干家庭果,便组成了一根家庭枝;然后以祖父为单位,数根家庭枝就可以形成一棵家庭树;如果上溯至曾祖或高祖以上,那么,就将出现一棵棵血脉相同,大小不一的家族树。

在每个家庭果中,除了纵向同源血脉的家庭串联之外,还因为有各自不同的姻亲关系。借助无数横向的姻亲,就使得没有血缘关系的其他家庭枝,能紧密联系起来。也就是说,全世界所有的家庭,就能因纵向的血脉和横向的姻亲而联结;地球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在属于自己的家族树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在由无数棵家族树组成的亲情树平台上,全球所有家庭,都将因血脉与姻亲关系,紧密串联拼接为一个整体,能完美地体现“地球村”,与“天下一家”的理念。

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但那个服务员,却一直没有催促。她知道,是自己惹恼了客人,让顾客愤然离席,此时,只能庆幸男主人没走,不至于客人跑单。现在,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生怕再出什么错,即便看到吴卓敏没再写写画画,只是呆坐着,也不敢随便打扰。

过了快半个小时,服务员弯腰曲身,轻声问道:“要米饭吗?”,这句问话,不但让吴教授才回过神来,还唤醒了他的饥饿感——因为激情与灵感迸发,他从进到办公室就一直写亲情树的策划案,中间只吃了几块饼干。于是,他请服务员打来米饭,风卷残云般连干了三碗。最后,那个服务员一听他要买单,立即报出金额,直到把钱交到吧台,才把悬着的心放下,哪还顾得上什么“光盘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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