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猜得没错，的确是孙院长。
孙务实一大早就去了市政府，直接向市长做了详尽的汇报。以至于市长电话打给公安局时，局长还不清楚怎么回事，这才有了雷鸣被局长狠尅的事。孙院长当时在市长办公室，说的都是实话：
“我跟吴教授有二十多年的感情了，最早我在十三中任教导主任时，就是我劝他来当老师的；并入技校后，又是我，力主将他留下的……这次学院升格，本来我还对他寄予厚望。因为中国制造要升级，核心要由“制”造升级为“智”造——这个智慧的“智”，就是吴卓敏老师的长处所在！他思路清奇，擅长策划；无论是教学还是科研，最善于创新，敢于改革，同学们都喜欢跟着他，走不寻常的道路……哎，我要他做的校企合作的项目方案，初稿我看了，很有新意，比如说，他提出的“微工坊”想法，就是在校内设立微型工厂车间，对传统产品进行改良升级，在技工操作学习的同时，指导学生进行产品设计制作；还有“定向研发”，就是应企业要求，由我们学校组织一批师生对企业提出的生产经营问题，合作创研。再就是“现代工匠”培训、“升级换代”预案等等，都是一些现代职业教育的先行先试内容，很有见地，对于学院升格后的工作，很有指导意义。我本来想这几天，等他的最后定稿出来，要向你，向政府做专题汇报的，可惜啊，英年早逝，真是天妒英才！”。孙院长说到这里，声音开始哽咽起来，眼泪也流了出来……
市长听了，也十分难过，他默默地递过面纸，痛心地说：“吴教授，我知道，市里的智库专家，去年座谈会上，我听过他的发言，对我市经济的发展，尤其对我市和资源整合，很有想法，可惜啊……”
孙院长接过纸巾，擦拭着泪水，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唉，我的确想不通，老婆与他离婚，没能摧毁他；女儿跟他关系疏离，也没有击垮他，就因为我批评他两句，就让他崩溃了，击倒了……可能是我平常太尊重他了，一句重话也没说过，哪怕他把学院对学生的处理，强行撕毁；他不按教学计划上课实习，我都没说过他！为了一个正教授的职称，就因是我争取来的，他就认为是羞辱、是不公！怪我啊，不该批评他的态度不端正，说话太重……我只想到，帮他解决了职场，怎么就没注意到他，他当时情绪低落呢？……他，他怎么就这么不理智，会想到自杀呢？”……
说到这里，孙院长不解地问道：“您说，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按道理，吴教授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平常写论文做策划，是一把好手。可说他理性吧，一时想不开，他却会冲动地跳楼？但你说他感性吧，他又会把“自杀”的想法写下来，包括他留下的‘祭奠’的‘葬礼’两个词，说明他已经考虑到了后事安排……难道，他真是天才、怪才，思维方式异于我们这些普通人？还是他考虑问题，习惯了细节与长远，太过谨慎？市长，怪我啊，我怎么不告诉他，这个正教授指标是厅里直接给他的啊……这样，他就不会……唉，现在后悔，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市长，您不知道，在我即将退休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该有多自责，多痛心呀……”
市长面色凝重。冲他理解地点点头：“你也不用太内疚了，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我们都不愿意看到。这可能就是知识分子的最大弱点——好面子，可杀不可辱！他认为，自己的教学与科研能力强，但衡量自己业务水平的职称，却不能匹配。就算给他一个正教授职称，也不屑于拉关系、走后门来的，这才导致悲剧发生！如果非要追究责任，我们都有，作为领导，光知道同志们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还不够；必要时，他们的精神状况、心理障碍，都要了解、关心……”。
孙院长马上附和道：“您说得对，一针见血！的确，吴教授好面子，自尊心也特别强。但他的事业心，以及对学校，对学生的热爱，无人能及！对于学校的未来，他还有很多美好的设想，没有实现……我想，他的内心，肯定不甘！但是，他永远也想不到，可能因为他的原因，有可能影响学院的发展，也可能让他的规划付之一炬！特别是他用心策划的研创基地，付诸东流，难见天日，这绝对不是他，愿意看见的……市长，我希望您从我市的大局出发，从我院的发展着想，尽快处理此事，以免给学校带来负面影响，也千万阻碍了我市发展的大好势头，让吴教授也能安息……不知，我的想法对不对？”
“你的意见很有道理，虽然吴教授的不幸，令人惋惜，但我们绝对不能因为他个人原因，而影响了正常工作。一个老师自杀，但他的背后，是成千上万的学生和家长，拖得越久，给社会带来恐慌情绪就大，我会慎重考虑的。好像你们学校，像这种老师自杀的事，这应该不是第一起了吧？我听说，职院北校区，原来是个中学，以前，好像也出过一个女老师自杀的事吧？具体情况，你知道吗？”
市长先是点头认同孙院长的担忧，然后开始好奇地打听起来。也许觉得自己有点八卦，市长便笑了笑，补充道：“我听说了，你不抽烟，也很少喝酒，只爱嗑瓜子，对不起，我这里没给你准备啊，哈哈……随便聊聊”。
孙院长一怔，他知道自己喜欢嗑瓜子，而且对学院的发展这么了解，更没想到他竟然有闲心打听这种坊间传说，便说：“在您这里，不用瓜子解闷。这事，发生在文革时期，好多年了，我当时就在那里上学。因此，大概情况我也知道点。自杀的那个女老师姓江，人很善良，长得漂亮，如果说，我能做出点事，还多亏教过我呢。只是我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好像是……她出身不好，父亲是“右派”，因为批评学生，不仅遭到顶撞，还被谩骂侮辱，所以想不开，就……唉，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老师，现在一想，她还是个小姑娘，独自一个在学校，孤苦伶仃的，造孽啊！不过，那个年代嘛，根本就没有师道尊严这一说，像这种事情，太多了，唉……那个江老师自杀，我认为，除了那个黑白颠倒的时代因素，知识分子好面子的共性——您刚才不是也说了，知识分子好面子的弱点——被学生羞辱，斯文扫地，这应该她自杀的原因之一”。
说到这里，孙院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声音放低，身子前倾对市长说：“我听公安的人说，吴老师自杀前，手机上收到过一张被人偷拍的照片，还是什么‘艳照门’。不过，像吴卓敏那种书呆子，打死我也不会相信有这事。就算有，也绝对是诬蔑！中国对于自杀，都爱往男女之事方面去。就像那个江老师，不也是传说她被人强奸了吗？这种说法，当年传得像真的似的。当然啰，当时我还很小，大人说这些事，我们学生不是很清楚”。
“什么，你说，那个自杀的女老师是你的老师？四、五十年了吧，那你多大了啊？”
“我已经满了60，马上要退休了”
市长一听，颇为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你才五十出头呢，身体如此健壮，身材如此之好，‘高富帅’你就占了两头，我看啊，像你这样的帅哥，当模特，都够格，可以做我市的形象代言人了，难怪你能促成中美合作办学，哈哈……”
孙院长摆摆手，说：“别开我的玩笑了，不过，我的身体的确还行，这可能是得益于我常年坚持锻炼吧。现在，我还是学院教职工篮球队的主力呢！不过，现在这年代，还想干几年，恐怕不行，关键是能力跟不上啰！我只希望退下来时，没留下遗憾，就行了，哈哈……趁现在还在位，能多干点事，干成点事，那就功德圆满了！唉，如果这次评估受到一些意外因素影响，大学改不成，不瞒您说，我只能，带着遗憾退休了，甚至可以说……抱憾终生啊！所以，今天向您汇报，就是想赶在退休前，不留遗憾，能给自己的人生，画上圆满一笔……对不起啊，市长，我不该挟带私心”
市长劝慰道：“这怎么是私心呢？你为学校发展殚精竭虑，为打开我市教育事业新局面，作出重大贡献，你的想法很正常，这可不是什么私心！我代表政府表个态，一定全力配合与支持你的工作，争取下个月的教育部的审核评估一次性通过！放心吧，公安那边，我会提出我的建议的。另外，今后的主校区要规划在南校区那边，听你说，研创基地策划方案还没定稿，要抓紧啊！那可是你们今后发展的蓝图，是基础啊，可别有什么影响”
孙务实说，研创基地策划案已确定；改扩建规划马上开始做，请市长放心……
您也说两句吧，否则，我也无法进步啊！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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