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来了。”
刘傅言来到供奉祖先牌位的房间里。
昏暗的光线中，身形肥胖的刘大地主正在划火柴点蜡烛。
“喏，看到了吗？洋火。一两银子，只能买到十盒。”地主点燃一对蜡烛后，还想给自己点烟。但是抬头看了看一个个祖宗牌位，终究是放下烟杆子。“那些洋人太厉害了。”
刘傅言默然无语。
刘大地主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现在的世道，你碰到军阀还能活着回来，真是祖宗显灵。”
“别看我们刘家风风光光，有地契，有粮食，有大洋有白银，还有打手看家护院。可要是碰到军阀，我们屁都不是！”
“还有那些倭寇……日本兵。听说东北那边更惨，不仅有军阀，还有日本兵，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这个世道啊……”
刘大地主拨了三根线香给刘傅言：“去点上。”
刘傅言用烛火灼烧线香，沉声问道：“爹，乱世之中，我们应该要武装起来，至少那些土匪来的时候，我们要有反抗之力才行啊。”
“呵呵，你小子。”刘大地主嗤笑一声，“嘴皮子上下一碰倒是轻松。枪从哪来？向军阀买吗？那些狗军阀看到钱，就把枪指着你爹的脑袋。有再多的钱也给抢走了。”
刘傅言默然。
是他想当然了。
刘家还算有钱，但是终究是手无寸铁的地主，有钱也买不到枪啊！
最开始伙计们手里三杆破枪，恐怕都是便宜老爹费尽力气才搞来的。
线香被点燃，刘傅言并没有躬身下拜，直接给插进香炉里，转身盯着便宜老爹问道：“那怎么办？那些军阀，那些倭寇……”
刘大地主皱起眉头，对于儿子不敬祖宗的态度有些不满，嘟哝着也点燃了香，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我努力攒钱，让刘家香火不至于断绝就好了。你和正行，从小到大，我就没有让你们吃过苦。我还能怎么样。
我让你押回来的货，你看过没有。我告诉你，是烟土。那些烟土卖到黑市上，卖给军阀，就是大把大把白银进账。”
刘大地主双手合十拜拜，闭上眼睛，嘴里嘟哝道：“军阀，倭寇……以后总有人会有办法的。”
烟土？！
刘傅言瞪大了眼睛。
他从来没想到，跟随自己来普城的货物，竟然是害人的大烟！
一瞬间，刘傅言感觉浑身血液逆流。
相信后人流血牺牲？
等着英雄出头？
掌握着民间仅剩钱财的大地主畏畏缩缩，苟全性命？
刘傅言知道这个便宜老爹的想法说不上错，但是他无法认同。
双拳攥紧，他感觉胸口有一团火在烧。
刘傅言抬头看向那一块块红木雕刻着刘氏祖宗的名字，仿佛冥冥之中蒙受注视。
“爹，卖烟土害人……”刘傅言沉默了半晌。
刘大地主睁开眼，看着刘傅言：“你在教训你爹？要是没有这些钱，你和正行吃什么，穿什么？哼！你以为打手那些枪怎么来的？都是你爹我找军阀，用烟土换来的！”
他摇了摇肥胖的脑袋，走向祭祖房间的大门，准备离开。
临走前，刘地主停下来，沉声说道：“你也不小了，该接手家里的生意了。明天一早，那些烟土你拉去黑市上卖。我会安排人手。”
说完，他就快步离开。
似乎是畏惧背后那一个个雕刻在红木上的刘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