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终究是消失在苍茫月色之中。
书生额头有血迹流淌，剪去满头长发将其埋在了城外的黄沙之下。
在无数次的回眸中再也看不到坞城。
城墙之上，落阳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目送其远去。
对于高志而言这是一个有死无生的任务。
一个瘦弱书生想要孤身一人走出这六千里黄沙可谓难如登天，可只要他拥有强大的意志，但至少还有希望。
至于能不能走出玉门关，能否踏上那一块属于中原的土地，落阳也说不准。
也可能会死在这茫茫黄沙之中，包裹里那代表着身份，代表着两万定西军忠魂的事迹伴随着他的尸体被一同淹没，再也无人知晓。
······
苍凉的风吹了月余，蛮族这一次也平静了月余。
可落阳依旧日夜守在城墙之上巡视，甚至吃住都在上面，他明白、这是蛮族最后的宁静。
他们不会放过一座只有一个人镇守的城池，不会忘记这根镶嵌在他们蛮族领地的刺。
又是寒冷的一天，几头比前世公园里更加威武雄壮的骆驼出现在视线之中，缓缓停在了坞城之下，为首者是一位身穿淡紫色长裙的少女，她摘下遮挡风沙的毡笠，目光上下打量着坞城。
“破败不堪，此城有损这浩瀚沙海的美景。”
女子声音透亮，在清晨的沙漠中传出很远。
“我觉得它是这六千里黄沙中最美的风景。”落阳站在城墙上，神色平静。
“阿史那秀，大蛮帝国郡主。”女子抬头自报来历。
落阳俯视对方，并没有应话。
阿史那秀并未动怒，笑着扬起白皙的脖颈，一脸认真的询问：
“你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落阳神色如常，轻缓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飘出：“怕。”
“那就降吧！”阿史那秀挥了挥手，身旁的侍卫立马心里神会的掏出一卷刻画着银狼啸月的卷轴。
“快意江湖，领略帝国大好河山也好，登临庙堂纵马疆场也罢，帝国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这是大蛮帝国第一次招降一个汉人，也是唯一一次，你最好做出明智的选择。”
严肃、自信甚至带着些许自傲的声音落下，阿史那秀将手中的卷轴一甩，顿时如同利箭一般向着城墙飙射。
锵！
陌刀出鞘，寒光闪烁间卷轴在空中变成一堆纸屑飘落。
阿史那秀双目微闭，脸色冰冷的盯着城头上的少年，冷漠道。
“定西白头军已经死绝，只剩一个你，十几岁的少年，在我蛮族铁骑之下，何以守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最是可笑、愚蠢。”
“你既然怕死，为何不愿投降，归顺我族，荣耀加身？”
“你不懂。”落阳难得露出一丝笑容，眼神中有着些许轻蔑的摇头。
他突然想起前世偶然间看到的一个笑话。
大意是有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外国教授问：一栋楼着火了，里边困住了一些人，逃出了一些，消防员赶来，冲进去了八个消防员，最后牺牲了多少人？
留学生神情满是自豪敬佩的回答道：最后牺牲了八个人。
外国教授嗤之以鼻，对着留学生笑着说：你不懂数学。
留学生回答：你不懂华夏消防员。
这虽然是一个笑话，却是华夏消防员、军人的真实写照。
“愚忠！”阿史那秀神色更加冰冷，声音也随之尖锐起来。
“呵，我大蛮帝国封锁西域数载，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玉门关，中原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你们定西军的事情，更不可能知晓这座被你们守了六十年的城池。”
“最为可笑的是你为之战斗的中原早已经分崩离析，八国乱战，就问中原有哪个势力胆敢踏出玉门关半步？”
“本不想让你绝望，可你如此愚忠，索性就让你明白，狼神眷顾，我大蛮帝国国运强盛，中原早已经落寞，现在是我大蛮帝国的时代···”
“别激动。”落阳望着情绪激动的女子淡淡劝诫了一句。
“我激动了吗？”阿史那秀本来高涨的情绪被硬生生打断，不由反问起来，随即反应过来后又是一阵苦口婆心的劝诫。
“你落阳英勇盖世，本该成为人世间一方霸主，扬名立万，而不是孤守一座城池，陪着那些无用的妇人默默无闻的死去。”
“盛唐早就被当权者玩没了，大唐崩塌本就是自作自受，你现在的愚忠在那片乌烟罩气之地不仅得不到任何歌颂，反而因为你的举动会得到无数想至你于死地的敌人，就算你战死在这里，他们也只会说一句：真笨，活该。”
落阳沉默，这一次他没有反驳对方。
熟知历史的他，自然明白造就这一切的真正原因，丢河西、使百姓流离失所，强大的盛唐一夜之间崩塌，和那些以玄宗李隆基为代表的肉食者有莫大关联，这是记载在史书上的事实。
容不得他反驳。
但定西军独抗六十载真的是为了一个皇帝吗？
他们为的是大唐盛世，是为百姓衣食不愁的繁华国度，是守卫华夏民族不受侵略的信仰，还有那无数年间已经融进血脉里的汉家风骨。
军人使命！
阿史那见对方不搭话，以为少年心绪开始动摇，不由的放缓语气继续道。
“你是想成为孤勇者吗？在困境中永远挣扎，放弃吧！你的未来应该更加辉煌，只要你放弃、帝国为你准备了无上的富贵，权利、金钱、美人应有尽有。”
落阳望着头顶被黄沙掩盖的天空，是那么让人压抑，可他也见过那晴空万里，干净的不染一丝尘埃的天空。
“我本没有信仰，也不愿成为什么孤勇者，可后来成为了一名军人，华夏军人。”
“在我心中，不管大唐还在不在，我依然会坚守这城池，只因为这里是华夏的领地，上面生存着华夏民族，而我是华夏的军人，这个理由就已经足以让我义无反顾。”
一字一句，落阳眼中的光芒越发明亮，他平静的注视着女子越来越愤怒的脸，语气突然严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