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同思索着,“天生万物,芸芸并作;损余补缺,虚而守中。竞合平衡,莫非这便是万物化育之理?参透此理,可否于静室观天下?可以,师父便是如此。置身事中,眼蒙心迷,见万事种种,皆浮于表象;置于事外,眼明心亮,观万物种种,皆透视机理。”
“所以,师父所言的不出户知天下,并非不出户,而是跳脱于事外,虚而守中,损余补缺,行于天下。师父教我循天道,并非只为修心,而是期望我有所作为,此番下山即是为此。”
“这谷神坳,华夏大地一隅,非兵家必争之地,却如此荒凉凋敝,毫无生机。窥一斑而知全豹,谷神坳如此,而整个华夏大地又如何呢?群雄并起,分崩数百年,战乱不休,杀戮不止,饥馑不断,怎是一个凋敝所能言尽?”
“百姓身处其中,日复一日在绝望中煎熬,今日不知明日能否得活,怎是一个艰辛能言尽?然而,大分之后必会有大合,大乱之后也必会有大治,这是天道使然。见天道,便可见希望,循天道,便是心怀希望。”
想到这,元同不禁全身发热,对着天空喊道,“师父,你的期许如此之大,我如何堪当啊?”他再怎么呼喊,终究还是无任何回应,师父早已飘然离去。
这个夜晚非同寻常,诡谲接连出现,元同无心探究那是不是幻象,他已有所获,有所悟。师父和父母的话音仍不绝于耳,但他的心却渐渐静了下来。前路在何方?有师父在身旁,他似乎很清楚;而独自行到山谷,他似乎有些混沌。
压在心底的过往种种,人与兽在他内心对峙、较劲,他在挣扎,在选择。或许他所见到的就是幻象,师父和父母的嘱托本就是他本心的写照,他其实早已做出了选择,只不过是想借他们之口说出。
方向已明,路该如何走?是时候打开师父的锦囊了。元同手伸到怀中,拿出载着他心跳的锦囊,拆开绑带,缓缓抽出一张麻黄纸。月光昏暗,纸上的字迹看起来很模糊。
他转身进屋,借着灯光看去,几行字现于纸上:
匈奴鲜卑羯氐羌,根生华夏旅墙阋;
涤荡瑕秽归浃洽,兆亿黔黎享社稷。
黄老孔孟释迦言,魂系中华涵泓溢;
百家踔厉营魄辵,惚恍揉捏器长具。
九州割裂非族弊,盗贼滋起文明郁,
长安平城统万城,山河一统或有期。
锦囊配妙计,而师父却给了元同一首诗,并未告他该往哪里去,也没告诉他该做些什么,这是何锦囊?元同不免有些茫然,反反复复,看了又看,仍不着要领。
他抬头看星空,天风仍搅动着玉带,他寻找着师父的身影,期望师父为他解惑。突然,他想到师父离开前的交代—心静之时方可打开锦囊,看来他的心并未真正静下来。
他闭上双眼,在心底里寻找自己,只有他的本心才能让他心静。“其出弥远,其知弥少。”他想起自己曾经问师父,此话何意,如今他只能拷问自己。
“身在其中,圄于其中,纷扰成雾,障其双目,以知求知,不得真知。”又有人在说话。
元同听得真切,不是师父,不是父母,那会是谁?那是他自己,他的本心在与他对话。
突然,元同感觉自己飞了起来,飞出山谷,飞到山上,飞过那苦咸双潭,飞跃那险峻陡峰,回到了社稷树下。
“真知在此,能否求得,不在双目,只在一心。”本心又发话了。立于社稷树下,元同闭上双眼,连山老仙、蛇神大帝、始皇帝、汉武大帝……他曾经看到的再次浮现于眼前。
待他睁开眼,自己已不在社稷树下,而是在阿姑的小院中,头顶着星空,他不过是神游了一遭。他抬头仰望星空,天风已停,玉带不再摆动,繁星各安其位,璀璨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