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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横练金刚身(1 / 1)

此时,元同心里极度紧张,刚下山月余就要惨死在山贼手中,看来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这是第几次面对死亡,元同自己也数不清楚,不过这一次却滑稽得很,只因吃了点野菜。在这炎凉的乱世,人命果真贱于草芥。是个人,只要他手中的刀足够锋利,都能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

屠城那年,元同只有十二岁,他搂着一双弟妹,亲眼目睹父母死于刀下。当滴着父母鲜血的屠刀奔三兄妹过来时,元同极度恐惧,转过身抱紧弟妹,紧闭双眼,颤栗着等待屠刀落下。那个时候,除了恐惧,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连一丝求生的念头都没有。

此刻,在这贼窝里,元同再一次面对屠刀。他已成年,身体强壮、学识渊博,自认为拥有一颗强大的心。他读过太多的书,知晓仁人志士面对死亡时的无惧和凛然,也想象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坦然。当一柄弯刀在他脖颈前晃动,随时都能砍下他的头颅,他发现自己的内心没有多么强大,完全没有无惧和凛然,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坦然面对。

很多事情,只有切身经历了,才能体会自己最真诚的身心。元同的心砰砰砰跳动着,身体一会酥一会麻,身心发出最真诚的诉求—好害怕,不想死。

临死的诉求会使人步入两个极端,一个是心如乱麻,说着一些语无伦次的求饶之辞,这是求生的欲望;另一个是内心逐渐镇定,快速思考该如何逃出生天,这也是求生的欲望。

元同属于后者,他看着小喽啰,思绪在脑中不停地翻滚:这群山贼长期忍饥挨饿,人人都瘦成了猴,而这群猴也并非穷凶极恶、胡作非为之徒;眼前这小喽啰应该也没杀过人,所以举着弯刀迟迟不敢下手。元同似乎想出了办法,他决定做最后一搏,以期保住小命。

上天终究没能眷顾元同,还没等他采取行动,那柄弯刀已向他的脖颈飞来。元同下意识转过头,闭上眼睛,只能接受这平白无故的死亡。

脖颈传来剧痛,元同咬着牙关睁开双眼,想最后看一眼这烟火人间,也想感受一下身首分离那一刹那;据说脑袋掉落那一瞬能看到极乐世界,他需得确认,方可瞑目。

极乐世界并未出现,元同转头找寻,却意外发现自己的脑袋并未搬家,弯刀贴着他的脖颈劈进了树干,只割破了他的皮肉。脖颈上传来阵阵疼痛,深红鲜血沿着刀刃不停滴落,但元同还是很庆幸,小命并未丢掉。

小喽啰手起刀落那瞬间,另外几个喽啰迅即转过头去,不敢直视人头落地。待他们转过头时,发现行刑的小喽啰也扭着头,下巴抵着肩膀,双眼紧闭,双手紧握弯刀,整个人就僵在那里。

几人再看元同,弯刀似乎已切断他的脖颈,但脑袋就是没掉下来。他们不知元同是死是活,也不敢上前确认,只是惊愕地张着嘴,僵尸般站在那里。

“兄弟,我有上天护佑,你杀不了我。”弯刀上方,那颗头颅发声了,带着一种阴阳怪气,惊得几人连退数步。持刀那主仍紧握刀柄,僵死在那里,显然是惊恐过度,全然不知头颅在说话。

“杀了我,你们必然饿死,不杀我,你们定有饭吃。”听到那头颅再发声,喽啰们一个激灵,回了一些神,盯着这个脖颈上镶着弯刀的怪物,一副不知所措,不知他是死是活,是人,还是神。

“我能让你们每日吃饱。”元同摘取重点,提高了嗓门。

喽啰们听到“吃饱”二字,双眼霎时射出渴求的绿光,从惊恐中逃将出来。一个喽啰说道:“兄弟,你砍了他一刀,他竟然没死,定是神仙附了身。不能再砍他了,否则神仙会降罪的。”

一个胆子大的不信邪,伸头过来,看看元同的脖颈,又看看弯刀,撇着嘴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神仙附身?麻杆压根就没砍到这厮,他砍到了树上。”

“不是啊,兄弟!麻杆他砍到了,那脖颈上还有血呢,人家有仙术护身,他砍不进去。”

“什么神仙护身,什么砍不进去,老子偏不信。”说着,胆大的那个推开麻杆,抬双手扯下弯刀,交到一侧,举过头顶,脸上现出一副狠毒样。“什么神仙?老子倒要看看,是这弯刀硬,还是你的脖颈硬。”

来了一个不好糊弄的,元同无暇多虑,目下有两个选择,要么等死,要么继续装下去。他集全身力气于双眼,瞪得如牛眼那么大,射出毕生的凶光。但他嘴上却不见凶狠,“好啊,倒有些胆量!来吧,你若不怕死,砍过来便是。”说着,他忍着剧痛,把头伸过去。

那狠角盯着元同漏狠的双眼,顿生一丝恐惧,又瞟了一眼元同流血的脖颈,恐惧瞬间消失。他把目光再转回元同脸上,上面只有狠意、怒意,没有一丁点痛意,被他驱走的恐惧转瞬又现。他犯了嘀咕,脖颈流血不止,此人竟然感觉不到疼痛,莫非真有神力护身?不可能啊!神仙怎么会流血呢?他双手颤抖着,弯刀悬在半空,“我—我—”

“铁头,收起你那吹嘘的本事吧!什么天不怕地不怕,平日里兄弟们见怪不怪,倒也罢了!今日你若开罪神仙,引得我等与你一同吃罪,我们绝不干。”“对,铁头,别逞能了,快把刀放下。”

“哈哈!”元同冷笑了一声,“你要练胆,我便成全你。勿要迟疑,来吧!”元同怒吼了一声,双眼射出犀利的银光。

铁头吓得身体一晃,咬着牙关,“我—你—”他此刻是骑虎难下,壮起的胆没了,却又不情愿放下刀,否则他会成为山寨的笑柄。正当他犹豫之际,不知哪来的一只飞蛾,一下扑到他眼中,疼得他“哎呀”一声。他扔下弯刀,腾出双手捂住眼睛,去对付那飞蛾。

一个喽啰见状,以为铁头受到神仙的惩罚,不由分说,“噗通”跪到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念叨着:“神仙在上,小的们有眼无珠,伤着你老人家了,还望神仙恕罪,恕罪啊!”“噗通”、“噗通”,其他两个喽啰纷纷效仿,也跪倒在地,又是磕头作揖,又是求饶告罪,可谓至诚至真。

一个不起眼的飞蛾,身体柔弱,随随便便就能被人踩死,此刻却真真切切救下元同的性命,如此巧合,如此诡谲,如此富有戏剧性。谁也不知是否真有那么一只飞蛾,无人知道狠戾的铁头是否真的被飞蛾蛰到,更无人知晓铁头是否真疼得满地打滚,但元同却真真切切完成了由死人到神仙的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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