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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艾德里安·罗兹的委托(1 / 2)

带着百兰斯的骨灰,佣兵团缓缓北上。十月里的一天,他们终于第二次到达赫尔墨。

由于列文·玛特勋爵率领麾下五千名王国近卫骑士团的奋战,沙思路亚军尚未对王都形成正式包围,在两军对垒的阵地附近形成了僵持不下的战局。

随着军旗上由金·斯沃王子亲子设计的盖亚国徽“蓝底金色执剑狮鹫”取代了沙思路亚领主潘·达克家族的“红蓝底白四叶草”家纹,沙思路亚军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南方王国军”。这支大军的数量高达几万(由于各种原因,如发展过快,每天都有新的贵族私兵和王家卫队残兵投诚效忠,导致前后两天之间的数量相距甚远等等,甚至无法统计具体其兵力),仍旧是以沙思路亚人为主力和亲卫,与它对峙的是几场剧战之后编制已经不足五千的王国近卫骑士团,他们打着团长玛特勋爵家族的“黑色羽蛇”家纹的军旗,作为最后的“北方王国军”,拼死抵抗着敌人向王都前进的势头。

杉尼带着自己的伙伴,远远地绕过两军的正面战场,此时只有为数三千的正规军扼守着拥有二十万居民的王都,在惶惶不安的气氛中,实际防务已经形同虚设。佣兵们很容易就混进城里,在富庶豪门纷纷居家迁移避祸的人潮中,谁也没有余暇去注意逆向而行的这支小型车队。

不幸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老宰相柯里亚斯公爵在日复一日的糜烂局势中一病不起,最终在长期忧虑和失望交替折磨下含恨而终;接替他掌管了王都实权的是代理军政大臣德拉比·坎德培伯爵,在他的命令下,原先面对着数倍敌人一步也不曾退却的列文·玛特勋爵不得不率领王国近卫骑士团退守到王都以南五里的城郊以“协助城防”;随之,南方王国军顺势挺进到城下,几乎可以在城墙上看到那延绵数里的军营……

将伙伴们安置在仍旧勉强营业的一家小旅馆里以后,杉尼和尼克带着盛放百兰斯骨灰的陶壶,悄悄地来到罗兹商会的总会,此地已经是半歇业的冷清状态,他俩将陶壶和一张纸条慎重地交给一位办事经理,随后匆匆告辞离开。一分钟以后,办事经理纳闷地将这两件东西交给正在书房里沉思的艾德里安·罗兹,后者打开纸条,只扫了几眼,立即对身边的贴身护卫说了几句话,那个护卫迅速起身出门,尾随着尚未在街角消失的杉尼和尼克的背影而去。

在一家偏僻的酒馆门前,杉尼和尼克同时停下脚步,他们都想喝几杯,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大约是下午三点钟,酒馆里没有别的客人,他们拣了最靠里厢的位置,要了两瓶勒度酒,也不点其他小吃,你一杯我一杯地开始猛灌,几口酒下肚,话便慢慢多了。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你呢?”

“我打算不再做佣兵了,到萨阿兰德住一阵,然后回故乡卡莱那去办点事。”杉尼凝望着窗外的稀疏的行人,上一次来到这座城市时,它还繁华热闹得令人心悸,此刻却有些衰沉低弥的模样,无论是支持克拉文王子的柯里亚斯公爵一党,还是斯沃王子和他的追随者们,大概谁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景象吧?

一位中年战士走进酒馆,在附近的桌子上坐下,杉尼和尼克并没有在意,仍旧自顾自地喝着闷酒。

尼克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我也不打算再做佣兵了,等回艾尔帕西亚以后,我想会从那里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他放下杯子说道,“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在自由都市出现了,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一声不屑的冷哼从邻桌响起,杉尼和尼克不悦地瞧着那个挑衅的人。他穿着普通但很得体的战士套装,胸口绣一朵红色的玫瑰,腰挂弯刀,这把刀显然不同于杉尼的血月,而是符合职业公会武器形制标准的战士配备。

“艾尔帕西亚人就是这样的家伙吗?”那个人镇定地说,连看都不看他们,“惹了一大堆麻烦后就抽身而退,只留下别人来承担后果。我原先以为佣兵至少还有一些武人的荣誉感和责任心,看来是我错了。”

尼克抽出银剑,却被杉尼拉住臂膀。于是狠狠地说:“我们不知道您是谁,但似乎您对我们并不陌生?无论如何,如果您要挑刺,恐怕是找错了对象吧。我也愿意让您为您的无礼而付出适当的代价,作为我们有幸与您相逢的这次会面的一点小小纪念。”

“我想我没有找错对象。杉尼·佛克斯,下位见习骑士,擅长使用一把特制的弯刀;尼克·巴姆尔,上位魔法剑士,武器是这把两手半长的银剑;”那个人随口说道,“还有两位怎么没来?中位见习弓箭手加里波第·基里扬诺夫和下位见习骑士伊格列·哈迪伦,他两位哪儿去了?”

杉尼惊异不定地凝视这位战士,猜不透对方的来头。

“您还知道些什么?”

战士微笑了。

“我还知道一次边境上的小规模冲突;木材加工厂的大火和维纳希斯男爵被绑架;有一只箭射进亚倍尔男爵的右眼;另一把骑枪则深深插入哈瓦特准爵的心口;贝连士爵被人从自己的城堡里赶出来;卡恩男爵在自己的卧室门口自杀;有人解决了肆虐科尼亚镇的堕落佣兵;最后,我还知道有六个人参与了沙思路亚解围之战,其中有两个人倒在了战场上……”

那个男子终于转过头来,眼中露出狡狯而带着一点点悲伤的色彩:“只有这些,以后的发展我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您究竟是谁?”看着对方将自己的秘密一一道破,杉尼觉得自己竟然有无所遁形的惊惶。

“您不用担心,我们并不是敌人。”这是一位仪态优雅,蓄着漂亮髭须的三十多岁的男性战士,他爽朗地笑着,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让您两位受惊,实在很过意不去。其实我们是没有见过面的盟友,我叫鲁德维格·霍夫斯塔特,也许你们听说过一个外号是‘玫瑰战士’的家伙,那便是我了。我是罗兹商会的护卫长,百兰斯·伯恩斯坦先生每次向艾德里安·罗兹先生汇报工作进展时,我基本上都在场。”

尼克悻悻地将银剑收回鞘中,对方是享誉盖亚国内已久的武人之一,拥有第三等级职业的战士鲁德维格,而他的风liu倜傥似乎比他的格斗技更为高明。在内战之前,很多人(包括斯沃王子的侍从女官)都说:“在盖亚国内,象第一王子殿下一样追求华丽的品位而又具备一定实力的,恐怕就只有‘玫瑰战士’一个人而已。”

杉尼和尼克长出了一口气,显然,由于鲁德维格在罗兹商会的特殊地位,对他们如此了解是毫不足奇的。

“我知道您,只是我一直弄不明白,以您的实力和性格,怎么会甘心屈身于罗兹先生的商会里区区一个护卫长?”尼克悻悻地说,“盖亚具备第三等级以上职业者并不多见,您完全可以获得更高的荣耀和地位,无论是投身于军队,还是在职业公会里供职。”

鲁德维格对这个问题笑而不答,他走到杉尼和尼克之间的位置坐下。

“现在,请您两位告诉我,九月一日沙思路亚城解围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百兰斯之死让罗兹先生和我非常遗憾痛惜,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人才,我们从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失去他。”

杉尼和尼克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

“我们只知道,从沙思路亚解围后,百兰斯曾经回到赫尔墨,随后,你们也来了。然后,他跟你们前往盖亚南方,并没有向罗兹先生做任何说明,只是请了一段时间的假……”鲁德维格压低声音提示道。

一声长叹,杉尼简略地叙述了百兰斯在博特伯爵领的经历,随即,三个人都沉寂了很久,气氛一点一点地压抑下来。

“原来如此,”鲁德维格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呢?我们真是一点也没有想到,假如稍微能看出丝毫预兆,我绝对不会让他离开王都半步,那怕将他捆起来或者关进仓库里也行啊……”

杉尼摇摇头说:“不,没用的,即使您真的这样做了,只要他一知道法兰希尔·维尔泰斯女士的死讯,他一定会自杀的。他已经打定了这个主意,没有人能挽回,我们已经尽量设法阻止,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并没有责怪您两位的意思,既然百兰斯托付您和您的伙伴将他的骨灰送回来,就说明他至死仍旧信任各位,并且将各位当作是真正的朋友,我当然更没有立场来指责……”鲁德维格的眼中竟然也凝聚着朦胧的泪花,“毕竟,他小我几岁,我们是一起在商会里长大的……”

“好了,您知道了发生的一切,现在,我们希望告辞了,还有很多伙伴在旅馆里等侯我们呢。”尼克似乎无法继续再呆下去,每一分钟都令他心情沉重,连美酒喝进嘴里也象是化出一片苦涩酸楚的滋味。

鲁德维格按住了他的肩膀。

“等一等,还有最后一件委托,罗兹先生希望你们能够接下。”

杉尼和尼克不约而同地拒绝。

“不,我们打算马上离开盖亚,回艾尔帕西亚去。”

鲁德维格皱着眉表示反对:“可是,你们的合约的另一方是罗兹商会,并不是百兰斯·伯恩斯坦个人。战争虽然已经走到尽头,却还没有结束,你们怎么能说走就走,在这个时候离开盖亚?”

尼克辩驳道:“与我们订立合约的是百兰斯,在经手人已经死亡的情况下,按照地下公会的规则,合约已经失去约束的力量。我们是自由的,当然有权利选择以后的道路。”

他的话无懈可击,但鲁德维格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罗兹先生决定付给你们高昂的酬谢,具体的金额我们可以商量。”

杉尼毅然站起身来,“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必须尊重伙伴们的自由意愿,他们想离开,就是这样。我只能说非常遗憾,尊敬的鲁德维格·霍夫斯塔特先生。”

“当然不是钱的问题,你们从这场战争中已经赚得够多了。只要不是傻子,谁都想腰缠万贯地从战争里撤退,溜回安全的地方好好享受吧?”鲁德维格狠狠地讽刺道,“佣兵真的都是这样的人吗?”

尼克和杉尼同时回过头来,脸上先后露出愤怒的表情。

“我警告您,虽然您的格斗技巧很可能在我之上,但是并不意味着您就有权力侮辱我们!您这句话我忍下了,但是,如果您再出言不逊,我会尽量让您为此付出代价!”尼克第二次将银剑抽出剑鞘。

由于是非常时期,酒吧的老板和伙计虽然看着这三个人吵吵谈谈,却心不在焉地发着楞,只有一个伙计壮着胆子丢下一句:“如果要打架请出去打。”

杉尼第二次拦住尼克,但是他的血也一下子涌到脸上来,整个人充满了杀气,他提醒道:“确实,我们从罗兹商会付出的佣金和我们所得到的战利品中获得了大量收益,您更当然清楚,我们在佛尔达的时的十五人,现在已经损失了过半,这是我们的伙伴用生命换来的酬劳!”

他和尼克并肩膀向门口走去,心里厌透了鲁德维格的巧言令色,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鲁德维克追着他们来到酒吧门口的大街上,大声地冲他们说道:“难道你们就忍心看百兰斯的血白流吗?即使只是为了他的坚持也好,他将你们当成朋友,而你们却只认为他不过是一份合约的经手人而已吗?”

最后的一句话打动了他们,两人停下脚步,默默地沉吟了一阵,小声地讨论几句,转身向鲁德维克走回来。

“你要我们做什么?”

鲁德维克欣慰地点点头:“我们先去见见罗兹先生吧。”

面前的男子年纪看起来约莫在四十岁左右,有着深邃的目光和坚毅的颧骨,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不屈的神采。

坐在他边上的是一位穿着深色法师长袍的青年,健硕的体格让他看起来并不象是从事魔法职业的人物,与身材相反,他的表情显得内向而安稳,这一点倒是很符合他的打扮。

“让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艾德里安省略了一切客套,直入正题,“这位是斯沃陛下的挚友,鲁安尼亚的元素魔法师斯库里·亚古。他潜入赫尔墨是为了执行一个秘密任务,这个任务和目前盖亚的局势密切相关。”

他在以往的一系列幕后手腕令杉尼他们印象深刻,杉尼和尼克对视一眼,前者坚定地说道:“我们是佣兵,所以我们不想卷入任何有关政治阴谋的活动,宁可与强大的敌人面对面地战斗。”

斯库里默默地点头,表示认可对方的意见。他今年还不到二十三岁,是金·斯沃王子同龄的密友,也是王子在鲁安尼亚魔法学院进修时的同学。以他这样的年纪便成为人类世界里仅有的一百三十位出头的元素魔法师队伍中的一员,从而被世人所尊敬地称呼为“阁下”,按理说是很值得当事人骄傲自豪的资本,不过斯库里却象是这一切与他自己无关似的,甚至脸上还带着一点羞涩的表情。

“现在的局势很棘手。”斯库里的话和他的人一样,充满坦率诚实的味道,“虽然支持斯沃殿下(他习惯了这个称呼,似乎也没有打算立即就对尚未正式成为国王的斯沃王子改口称呼‘陛下’)的军队比支持克拉文殿下(同样的,他从未将逆贼或者僭王这种头衔赠送给那个可怜的具有王族嫡系血统的十一岁男孩)军队在数量对比上大大占优,可是我们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

杉尼和尼克茫然地打量着他,混不解为什么这样奇怪的话会出现在这个深受斯沃王子信赖的青年魔法师身上。

“从沙思路亚被围困,到反攻赫尔墨,斯沃王子的形势应该是一片大好才对啊!”尼克忍不住插口道。

“在局外人看来,当然是如此吧……”斯库里苦笑了一下,继续说下去,“一天天接近王都,也更一天天远离沙思路亚,加上部队数量上的迅速增加,补给变得非常艰难,很快就会面临接济不上的情况;新加入的王家卫队残部和那些本持观望姿态的墙头草贵族们根本就不可靠,只要局势一有变化,很可能又会转投到对方的阵营中;作为主力的沙思路亚人虽然骁勇忠诚,但是他们已经战斗得太久了,整整半年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脱下沉重的甲胄,疲倦和懈怠侵袭着他们。而且,原先他们是为了守护自己的故乡而战,而现在则已经远远离开了沙思路亚,思乡的情绪正在军中蔓延……”

“王国近卫骑士团与以前的讨伐军完全不同,无论是亨利克·罗贝尔男爵、还是萨顿·巴兰格子爵、或者是卡力塔·玛尔斯伯爵,他们指挥的都是并不齐心的部队,前两者的失败都是因为王都里柯里亚斯公爵和修内斯侯爵两个派系的内耗,卡力塔·玛尔斯伯爵则缺乏令王家卫队效死的资历。列文·玛特勋爵在军事方面的才具绝对不会比这三个人中任何一位逊色,他是盖亚国内最优秀的将领之一,而他所指挥的更是绝对忠实于国王的王国近卫骑士团,在这支部队里,玛特勋爵的威望也仅仅次于国王,甚至超过了宰相和军政大臣的影响。只要被他抓住任何一点机会获得胜利,形势都有可能在眨眼间逆转。”

杉尼和尼克默默地听着,斯库里所说的一切都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艾德里安·罗兹则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显然早已对情况了然于胸,他补充道:“我们这些支持斯沃陛下的平民商人几乎都已经将所有的家产都投入这场战争里,继续拖延下去,肯定无法负担庞大的开支……而赫尔墨不仅有财势远远超过我们的大量贵族豪商,还有整个国库的资金作为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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