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十三章 捅(2 / 2)

看似替中书说好话,实际不然,是进谏要将中书的权利收回给皇帝,或者重新下放到各个机构里面。

如今皇上不是原来的病皇帝,中书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听政。

赵祯嘉纳之。

不过他还是不满意,韩琦与欧阳修把持朝政多年,若大臣们不群起而攻,自己会有很大的忌惮。为什么自己一再释放了某种心意,大臣们不明白呢?

他还是很毛躁,才继位不到两个月,天知道他内心是什么想法?

就是韩琦与欧阳修,仅是隐隐有些不安,都未想到其他,况论其他大臣。

在这时候,富弼称病,然赵顼屡次下诏,不得不让儿子从洛阳扶到京城。其实不是他不想来,弄不过韩琦,韩琦仍在中书,来京城自找屈辱,何苦之。

赵顼不知究里,听闻富弼至京,刻意批准富弼乘坐肩舆,由儿子搀扶,由内东门扶进小殿。

富弼进了便殿,要伏拜,赵顼立即将他阻止,说道:“富公,以后见朕,准其不拜。”

就象八大王一样,见君不用行拜礼了。

郑朗曾夸过,此人乃是朝中重要大臣当中唯一的一个真君子,而且又是真正的三朝老臣,未来赵顼也准备让他进宫侍讲。因此不但让他见君不拜,相反地行了一个弟子礼。

富弼不敢“生病”了,赶忙还礼。

两人相互施礼还礼,老富同志心头终于生起一股暖流。

赵祯没有客气,既然是君子,就不用再藏着掖着,说道:“富公,如今国家财政匮乏,难以想像。”

急啊,能不急吗,王陶回来,这也是一个可以相信的大臣,因此彭思永下,王陶上,为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然后接入便殿,赵顼亲书咸有一德四个大字,亲送给王陶,又对王陶说道:“何谓一德,乃朕与卿之一心,不可转也。”

王陶痛哭流啼。

赵顼将他扶起来,然后谈到这个财政,王聊进谏请谨听纳,明赏罚,斥佞人,任正士,其次以通下情,省民力以劝农桑,先俭素以风天下,限年艺再汰艺兵。

不能让军队膨胀,只要膨胀了,国家再好的财政也会吃紧。

显然这些政策不会让赵顼满意的。

就象一个人欠了一千万债务,再让他艰苦朴素,靠摆一个小摊一天赚上几十大洋,来偿还这笔债务,能不能办到?

因此富弼一来,就提到这个财政。

富弼一听就知道赵顼想弄大手笔了,担心地说:“人主之好恶,不可令人窥测,可测,则歼人得以附全,当如天之鉴人,善恶皆所自取,然后诛赏随之,则功罪无不得其实。”

赵顼听得云里雾里,说道:“朕看到国家财政紧张,向郑公询问,郑公说可以问富公矣。”

“论经营之道,天下无人能及行知,行知何来此言?”富弼蒙住了。

“朕也不知,国家严重,非公之想像,望公不能有所隐瞒,”赵顼谦逊地说,不称卿,而称公,很尊重的。

富弼还是有些糊涂,说道:“经济之事,若行知无法解决,天下间能解决的人恐怕再难以寻找了。但以臣之见,人主之好恶,不能让外人得见。”

“朕还是不清楚,为何濮仪之争,天下人不上投先皇所好?”

“那是不同的,先帝破坏礼法,没有礼法,国家就不能立制,皇位就不能尊崇,纲常一坏,天下崩矣,陛下当多看看行知所修的礼书。但陛下看到财政破坏,想改新立治,使经济转好,此乃明君之所为也。”

“正是,难道错了吗?”

“好心也能做错事的,陛下,昔曰范希文难道不是好心乎?仁宗不是好心乎?为何庆历新政失败也?”这也是富弼心中的一个隐痛,又说道:“因为君有所喜,宰执改革,下面官员胡乱附和,又把持不了平衡之道,于是搔动天下。立心是好的,用意也是好的,策略虽有失,但大多也是好的,连行知当年也不能反对。但执行下去,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此乃庆历新政之失也。因此行知为相四年有余,总掌两府,维是小心谨慎,搔动少,陛下一直并未表态,由是天下大治。如今陛下看到财政紧张,一旦想有所图发。下面官吏必然附和敛财。若能持平衡中庸之道倒也罢了,关健并没有几个人能掌控这个平衡中庸之术,即便是行知,也自认为多有失误,况论他臣。一旦陛下有所指,再用一两激进大臣行事,我朝更大的搔乱至矣。”

“难道坐视之?”

“有一法,用贤臣,十年不言兵。”

史上富弼说了一句话,陛下临御未久,当布德行惠,愿二十年口不言兵。

这个对想有一番作为的赵顼来说,是根本不能接受的。这个十年与二十年,正是因为有一个郑朗,因此时间要短一点。赵顼心中很不同意,可郑朗郑重地推荐过富弼,强自耐心地问:“请详解。”

本来史上富弼也没有详解,也是因为郑朗,此次做了详解。

说道:“陛下,国家财政溃坏,切不可矫正太快,利益牵连甚广,矫正一速,冲突必多,天下会更多搔乱。仅是一个矫正,最少三四年之功。然后小心经营,任贤进言,那么一年才能积余几千万缗钱。最少得六七年才能将天下欠负偿还清楚。欲速则不达,一旦想求急功,庆历之举必又重现也。”

这正是郑朗看重富弼的地方。

史上富弼说了,赵顼不听。于是用王安石变法,一个急于求成,一个毛躁,结果好心办成坏事。不过换一句话来说,任谁做皇帝,看到这个亏空能不急吗?

若再慢一点,再小心一点,以北宋的基础,未必不能远远超越孝宗中兴之时。

富弼又说道:“这有一个前提,在这十年之内,勿得有兵事。一旦有兵事,所用费动辄以亿缗钱计,大事去矣。至于西夏,想要和平,一年所需也不过十万缗钱计罢了。不需用岁赐名义,那么契丹必然又来勒索。只用各种名义赏赐,忠则多赐,逆则不赐或少赐,逼迫西夏于边境安宁。十万缗钱对西夏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我朝来说又算什么?当然,不能苟和,臣也反对苟和。想要用兵,十年后,看国家财政情况,若有盈余,精兵选将,一举而克西夏,使西北安宁。故臣说十年不能用兵矣。”

解释得够清楚了。富弼又道:“中间必须重用一人,郑行知也。”

他也弄不清楚赵顼心态,此一时彼一时,那时郑朗对赵顼不错,可是郑朗数次反对濮仪之争,与先帝关系又隐隐有些不和,天知道皇上会不会对郑朗重用?

许多人认为富弼这番话软弱了,可若没有郑朗,富弼的意见乃是当时全国上下最清醒的对宋朝认识。

赵顼经郑朗教育了一年多时间,仍有些不甘心,至少表面上富弼所说的过于偏软,他说道:“富公,朕拿账册给你看。”

让人传韩绛将国家收支总账拿过来。

富弼打开翻阅,只看了一会儿,冷汗涔涔,富弼长子富绍庭担心父亲出事,用手帕替富弼擦汗,但心中也好奇,究竟父亲看到什么,用眼睛去瞟,仅瞟了一会儿,他拿手帕的手放在富弼的额头停下不动了,同样脑门子上冒冷汗。

直到富弼看不下去,揉脑袋,富绍庭才清醒过来。富弼问道:“究竟亏空多少?”

“朝局糜烂,上面亏空,下面官吏亏空更重,朕也不知,可能会有两亿多,可能会有三亿,可能三亿还不止。”

富弼头痛欲裂,他也没有想到事态这么严重,想了大半天说道:“两府皆不能用了。”

不但是韩琦与欧阳修,连文彦博与曾公亮等人,都不能再用。又说道:“此账必公布天下。”

他头脑还是很清醒的,想要铲除所有两府大臣,仅是一桩扒灰案根本不会起作用。但要考虑皇上的想法,说完用眼睛看着赵顼。赵顼略有些迟疑,大半天道:“郑公写了密奏给朕,说先帝病重,政务皆托于两府,财政败坏如此,乃是两府之失也。不过若张扬出去,事关重大。”

不要以为将责任往韩琦身上一推,就没事了。一旦捅破,会引起天下轰动的。想一想河工之时,国家财政情况算是好的,庞籍努力经营了两年后,再经四年时间经营,还欠下一屁股的债务,才勉强将河工竣工。也就是财政情况十分健康的情况下,需八年时间,才勉强将河工用的钱帛凑起来。如今国家财政恶化,得用多少钱帛,才能将这笔亏空纳上?

不捅破罢了,一旦捅破,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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