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周麦香丈夫后来娶的那个寡妇说,肯定是周麦香前来寻仇。因为她丈夫死的前几天,晚上总是说看到周麦香了,一会说周麦香在房梁上对着他笑;一会说周麦香就睡在她旁边,问他想什么时候死;一会说周麦香在窗户外面,把手从窗户里伸进来了;一会又说周麦香在井里喊他,让他下去……
对于周麦香丈夫的死,村里人一致叫好,都说是报应。
有时候,叶凡芯很恶心那些虚假的嘴脸,一边咒骂那些家暴的人禽兽不如,一边关起门来,家暴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她的父亲,就是那样的人。
看到周麦香,小时候那些遭遇,又一股脑涌上心头,像放电影一样,在叶凡芯脑中一一闪现。
“我认识你。”叶凡芯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平静了许多,慢慢站起来。
“当然,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周麦香甚至笑了笑。
“你死了,有十几年了,怎么还留在石磨村?”叶凡芯问。
“我没法转世投胎,成了孤魂野鬼。”周麦香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的家人,他们也在。”
“他们在哪,我想见见他们。”叶凡芯迟疑了一下:“带我去见见他们。”
“你不恨他们吗?”周麦香问。
叶凡芯摇摇头:“不恨,他们是我爸妈,是我的家人。”
“放屁,你说得根本不是真心话!”
“信不信随你,十三年了,时间会把不好的记忆慢慢过滤掉,只留下你愿意记住的。”叶凡芯看着周麦香,缓缓说道。
“有些恨,不是存在记忆中的,而是刻在骨头里的,时间是过滤不掉的。”周麦香倒挂在房梁上,她的脸,正好对着叶凡芯的脸:“你跟我都明白那种感觉。孩子,别自欺欺人了。”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没有把对他们的恨,存十三年之久。我早就不恨他们了。”叶凡芯情绪有些激动,脸涨得通红:“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们。”
“等到时机到了,你自己会见到。”周麦香说:“孩子,你会想通的。”
“想通什么?”
“当年害我的那些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周麦香冲叶凡芯笑着,笑得极度瘆人:“复仇的感觉,真的很好。别压抑你心里的情绪,别拿什么道德良知什么的约束你,释放出来,你活得会轻松很多,也会开心很多。”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跟你不一样,我现在过得很好。”叶凡芯厉声反驳道:“幸福,会治愈一切的伤痛。”
“那你为什么还要带他们来石磨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是我带他们来石磨村的,不是我要来石磨村。”叶凡芯满脸通红,就像考试时,被监考老师当场抓住,赶出考场一样。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周麦香一跃身,侧躺在房梁上:“你带他们来时,有没有冒出让你觉得可怕的念头,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不知道!”叶凡芯发疯似的吼道。
这个屋子所有的声音都被周麦香屏蔽了,在另一间屋子里的Shlly和陈若菲听不到。
叶凡芯这时候才明白,周麦香不再是她小时候认识的,那个总被欺负的弱女子,她是来者不善。
“你想怎么样?”叶凡芯问。
“我没有想怎么样,也不会伤害你,你知道的。”周麦香冲叶凡芯淡淡一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想怎么样。”
“我要出去,我不想跟你这个疯子再说什么了。”叶凡芯说着,朝门口走去:“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我救过你,你知道吗?”
就在叶凡芯的手抓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周麦香站在她身后,用极度平和,却极度有力的声音说道。
“什么?”叶凡芯收回手,转头看着周麦香:“你说什么,你救过我?”
周麦香点点头:“大概是我死了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候,你记不记得,有一天你被你爸爸跟你爷爷用鞭子抽打了快半个小时,还不让你吃饭。因为你弟弟摔坏了家里的闹钟,你爸爸非说是你摔坏的。你奶奶拦着,结果也被你爷爷打了。没过几天,你奶奶就上吊自尽了,记得不?”
叶凡芯当然记得,她怎么可能忘了呢。家里有什么事,都怨到她头上。不是打她,就是打奶奶。而且爸爸打她,也只打身上,因为衣服一遮,一点伤都看不到。他还在村里人面前表现得很好,一副很疼她的样子。
不管叶凡芯口中再怎么否认,再怎么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她现在过得很幸福。可说实话,那些伤痛,她始终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