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 > 穿越言情 > 天下孤岛 > 第六章 一路服了又不服(上)

第六章 一路服了又不服(上)(1 / 2)

又过数日,路平道宽,外方无扰,内间倒闹起来了。疯丫头不愿走亲戚,四处乱串,没人陪着捣乱,渐渐腻了。开始想回家,又不便实言,总惹点小是非。庾亮嫌闹,又不能不理她;加上大队人马,十分扰攘,也颇为烦躁。树怪喜高不喜低,车马劳顿,不如树上枝头逍遥,天天走大道,浑身不舒坦。于是几人大有离队的念头,望着茫茫前路,便有些无精打采。三伢子倒常向庾亮讨教,又听了不少家书上少有的汉魏以来故事,相谈甚欢,增广不少。酒怪安躺大车,有酒有ròu,甚是自得,时不时听得呼噜声起,惹得押工们好生调笑。

走着走着,渐渐物华埠丰、人烟鼎盛起来,但游-走路边破衣烂衫讨饭的也多了不少。三伢子不忍,多少都给点,不知不觉跟上就食的有好些个,大家虽不怪,但恐难以支撑。虽离交割点豫章郡只有十几日路程,但自食粮草是将就着带的,路上又总耽搁,并无太多结余。紧接着又风闻前头下大雨,官道上一座大桥冲垮了一段,不知何时能修好,车队怕是难过去。正忧愁间,幸得几个乞丐感恩,帮着指寻出另一条道,虽绕了点,好歹不误了行程,于是一转头,车队又一辆接一辆往东拐了拐,再往南扶摇而上。

不想那假毛子趁人多钻空跑了,还啥都没问出来呢,府吏甚是恼火。一众要饭的看两旁山高林茂,没多少人家,车队又拮据,除了几个引路的,大多渐渐不愿跟着了,走了小半天,顿时清静了不少。越往里走,道虽窄点,但鸟语花香,凉气袭人,跟车的人颇感舒服,不禁有一句没一句喊起号子、唱起小调,其乐融融。尤其树怪,从一进树林子就见兴起,越往深里走越兴奋,在车上待不住,凑到尤西那说:“老酒桶,眼见就要到了,别耽误这么多人了。我看还是老规矩,你坐你的车,我上我的树,你在明,我在暗,怎么样?”酒怪眼都懒得睁,嘧一口酸酒徐徐道:“就知道你这猴子在大道上憋坏了,到家了是吧?你回吧,正好,给俺往前往高了瞧瞧,把路子探准了!”树怪一拍车把,就要闪开。疯丫头看有这新鲜事,跟车又那么无聊,哪有不掺和的道理,便缠着也要去。酒怪这时一睁眼,喷着酒沫子喊:“好,快,你带走她,不带别走!”树怪颇为难。

看他们闹,车队的人更来劲了,一阵喧乎。疯丫头最得意,就差蹦起来,可惜试了几回,一口气愣是提不起来,上不得树,不像逸南那样一飘就起,羡煞人家。转而心里焦急,比她更急的是庾亮,本不愿随大众走,守着车队完全拜幺妹所赐。但更担心离了大队就危险了,因而压着性子喝道:“你去什么去,那树又高又粗,你爬都爬不上去,不耽误了逸南师傅么?消停跟着吧!”“不,跟腻了,我就要进山里去,南师傅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什么我们,就你一个人,幺妹你看看啊,那山上哪有路啊,全是灌木蒹葭,你不怕踩到蛇啊?”“啊?有蛇啊,我,怕,哼,怕什么,我不怕。本来就想哥哥会跟着我的嘛,你不会赶蛇吗?”“我?那是家里小山上的水蛇、土蛇,鬼才晓得这大山里边蛇什么样的?”“反正我不管,我就跟着去,哥你也跟着!”

树怪左右为难,眼看刚有的好事又要泡汤,酒怪忽又喷出一句:“好,你们吵,俺们走!”催着三伢子和府吏赶车,把三个人撂在那,大队人马轰隆轰隆地开拔走了。

这边逸南师傅坐在那树上,看是甩不脱了,怎奈山野林密,只好压着性子一棵一棵树攀着,不停给下面两人指路,顺带赶开一众飞禽走兽。寂寂山林因了几个不速之客,变得纷扰不堪,外兼疯丫头越走越不耐烦,从数落哥哥不等她、不拉她、不叫她,渐渐又转到怪逸南不早教她上树跑、光教没用没意思的光打叶子玩。说多了也累了,越走越深,也懒得叨叨了,过了一饷功夫,除了沙沙声,也没别的音了,三人到底还是被大山无情吞没、折服了。

不知过了多久,东弯西拐的,松林叶尖,外加毛虫多、灌木密,下面两人饶是左突右闪,身上被刺划伤不少;偶有毛虫爬过肩来,扬着小头往脸上凑,吓出庾清声声尖叫。树怪想乐又不得不憋住,庾亮既在前边开路,还要返手帮她驱虫,真个是手忙脚乱,苦不堪言。好在翻腾了半天,树上终于发话像是找到块歇脚的地方了。

疯丫头一听胜利在望,顿时腿软下来,浑身没劲,累得不行。顺手抓住个树枝要蹲下来。哪知林中水气足,那矮枝hi滑,还不结实,一握下去,顺手伏倒,把个大丫头摔了个趔趄不说,还跟来大喊一声:“哥、哥啊!”大哥嫌她赖着不走,早已前走几步,甩出一段,听到叫声也不理会,直到瞬时又听到哭声才急转回来。自己这个妹子天不怕地不怕,轻易不哭,一哭必有难。待转回来,一眼像碰着鬼了,也吓得不轻,赶紧招呼树怪下来。逸南倒挂一下探,哟,有这等事!一惊之间脚面快钩不住,干脆一松一翻,轻飘下地。疯丫头看救兵来了,哭得更厉害了,但不敢动,蜷在草间,浑身颤抖。原来刚才握住的哪是树枝,原来是头身子竖起来的大蛇;更恐怖的是还是一大四小五条,这时正瞪着绿幽幽的小眼珠,吐着信子欣赏窝在眼前的猎物呢。

庾亮急问逸南怎么办?!树怪也甚奇怪,自己身上是长带驱蛇散的,人闻不到,但蛇则数十米外就避之唯恐不及,这几条连他近前了也不动弹,真是奇了怪了。好在一人五蛇对阵,双方都还耐着性子,一方忙着哭闹一个保持安静,一动一静谁也不耽误谁。逸南想打出一片叶去试探一下,又怕激怒几条长虫,庾亮捡了根长枯枝就要横扫过去,树怪忙摆手止住。硬的不行,只好想办法先引开再对付。

逸南重飞上树,吊个东西晃下来,勾几条蛇来咬。几条小蛇看ig好玩,有点动摇,歪个脑袋游移着看了看。哪知大蛇突然“哧”的一声,把个小蛇吓够呛,又一动不动扁个脑袋瞪着丫头。树怪惊得张大zui,好,训练有素啊。你们不是不动吗,好,最好老实呆着别再动!悄悄扯下一缕长藤,前头环个圈,运足了气,一掌拍下去,套上蜷成一团的疯丫头,“嗖”的一声拽上树来。庾清眼一蒙,等一亮时,已在高处,惊吓之余,竟噎住出不了声,只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抱住树怪,不停抽泣。那五蛇遭此变故,似乎也应对乏术,只眼瞪瞪地昂头盯着树上,像要生气的样子。这边庾亮早看不过去,鼓足了劲“呼”一声枯枝早往大蛇七寸招呼过去了。那蛇猝不及防,在枝条上绕了好几圈,一定下来,翻卷着就缠过来,几条小蛇也紧跟着摆头来犯。

庾亮虽是书生,拳脚上倒也有些根底,在林中村长大,哪怕过这有毒没毒的长虫,兼又刚欺负自己妹妹,气不打一处来,对逸南“把条扔掉”的疾呼当没听到,左手又操起一根短枝,照准蛇头又狠又准地敲下去。大蛇吃痛,游-走缓了一下,就在一霎那,蛇尾一甩而过,顺势竟把书生从上到下捆了好几圈。四小蛇也一跃而上,张zui开咬。千钧一发时刻,四把松针激射而来,把个小蛇刺下地去;满zui狂嚼,估计又苦又涩,又纷纷反吐出口,原地恶心不已,无心恋战。大蛇这时似乎有点清醒过来,虽还摇摆着,昂头就要往书生身上怼。哪想大扫把般的一爿松枝冲压下来,又把还有点迷糊的大蛇gao得晕五晕六,在厚厚的松叶里边可劲翻腾,缠在庾亮身上的劲道也松下来。书生一挣,从蛇圈中脱身跃出,急喘了几口大气,好一会才安神下来。

逸南知不可久留,被疯丫头死死抱住也行动不便,忙先指点着书生往开阔处走,用藤将庾清捆在背上,小心翼翼慢慢往前挪腾而去。赶着赶着,前头像是亮堂起来,再近原来是一团白雾,氤氲着一个山头。不好,怕是要下雨了,树怪不敢贸然往里闯。正要绕过去,下面书生喘着粗气道:“前,前边有屋,去歇歇脚,讨口水,我这快要,快要不行了。”哪来的屋子,逸南再一张望,仍是白茫茫一片。原是房子在下,他从上看,那屋罩着,反倒见不着了。逸南自是信服庾亮,便由着他指的方向去,再近果然隐隐约约见着是有那么间孤零零的大屋子,想是猎户们建起的,也鼓起劲往那去。

山里看着近,走着远,也攀爬了小半天,才到得雾下。逸南跳将下来,把一声不吭的庾清放下,招呼庾亮过来看顾,自己四向探脚。再看那屋里,似乎没人,越看越觉着哪不对劲。这时听疯丫头“啊”的一声醒了,忙回来瞧瞧。庾姑娘刚在背上微颠了半天,身上甚是舒坦,一觉醒来,仍哈欠连连:“嗨啊,谁这么好搬来个么多小木墩啊,我坐下歇歇。哎呀,有点饿了。”庾亮看妹子无恙,也就宽心了,就要进屋去看看有什么能吃的。树怪知道他们吃不惯野果子,想是要弄点热乎的。不过有一疑虑甚是不解,便拉住书生,指指地,又指指屋子。

庾亮没觉出什么:“这房子,就是砍这些树盖的吧。”再拉他的手往树墩上摸:“砍的?”“那就是锯的啰。”触上那么平,庾亮顺口道。逸南再发点力,摩挲了几下,竟毫无毛刺感,换一桩,亦如此。这下书生也咂摸出些蹊跷,论说山里盖个临时容身的树棚子,犯不着磨荏精细,多粗糙得很,这家是要在此常住?谁能耐得住这云山雾罩、兽虫为邻的荒僻所在?

正踌躇间,疯丫头又在喊饿了饿了。庾亮赶紧起身,朝屋门奔去。书生礼节周至,到得檐下,先敲三声,没音,再敲。反复几回,确定没人了,再推一推,也不动。这没上锁的,怎么还像是里边拴上了?树怪远远一掌拍过去,门晃了晃,里面好像还哼了哼,但随即又合上了。窗户小窗棂高,也端详不明白。树怪让书生先躲开一点,远远拾起一木块,“嗖”一声飞出去,把门震得“砰”的一大声,里面又开始哼哼了。奇了怪了,什么在里边?猎犬?没听叫啊,打下的猎物?有可能。庾亮踱过来,说人家打的野味当然要藏严实,既然主人不在,也不便强入。方才在平台边缘瞭望,不远处有个小湖,还有各式树种,不如上那解个渴,再看有什么能果腹的,带出来的卷饼实在硬了点,难以下咽。

树怪是个好奇的人,哪肯轻易放过好玩的事,兼又不懂也不管荏多礼数。疯丫头也是,一听还要走,更囔着腿软头疼的,反正是不想挪步了。庾亮见说不通,也懒得再提,竟僵在那,看树怪又拾掇出个什么钩子样的东西,后面还拴着细绳,往前一甩、往回一拽,吱呀一声,又“砰”的一下,估计门板被他扯倒了。笃定不能强入,书生也非礼勿视,不愿回头去看,只摇摇头,独自慨叹。树怪颇为得意,正要进去,脚面还没离地,就听里面“嗷呜”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猛扑出来,庾清还没来得及叫声“哥”,书生已不明就里被扑倒在地。

树怪知闯了祸,一时脸也煞白,又被旁边刺耳的“快救我哥、快救我哥”哭喊声叫得乱了方寸,不知所措,只硬硬地回了一句:“那个大虫对付得了,我就不在树上混了!”疯丫头这下真疯了:“我不管,我不管,你快过去救我哥、救我哥啊!”蹦下树墩边走边哇哇哭起来。逸南忙上去拽住,丫头不干,囔着:“你快打啊,打死它啊!死活要闯过去。”树怪急安抚她:“别激怒了那个东西,你看,快看!”庾清顺眼盯过去,见哥哥虽被扑倒,晕过去了,不过那大怪物倒没把他怎么着,反而卧在旁边若无其事的样子。虽然也盯着他们俩这边,但也像有所顾忌,不敢过来,稍宽了些心,转而责问树怪:“你不是说林子里的飞禽走兽你什么都不怕吗?!”树怪不知怎的舌头突然短了半截:“我说,说过吗?是,是不怕,我是说,我有药在身,这老虎轻易不敢惹我,我也尽量不去惹它。打虎的本事,西字辈才学得,哪晓得,今天,这,这,对上阵了,还。”啰嗦了半天,疯丫头又怼上一句:“要不你老跟着尤西师傅呢?!”树怪一听急了,舌头也顺势捋直了:“这说哪里的话,老酒桶也就是岁数大,倚老卖老,凭我这功夫,还用跟着他?”

疯丫头好象想起什么,怪道:“你没尤师傅老?”树怪瞪着她“噢”一声后:“你是看我脸上一道一道的,老酒桶面色红润是吧?我那是树叶子刮的。我还没你哥大呐。”说到这,疯丫头脸色又一凛:“快,别说了,我哥,我哥,你用刚才那钩子,钩出来吧!”树怪想想,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又怕惹着了那大家伙,滴溜溜转眼珠子想招,不大一会儿,长舒一口气:“有了!”刚兴奋又迟疑了一下,自言自语摇摇头:“咳,只能这样了。”说着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个盒子,小心翼翼打开,里面竟藏着一只小小鸟。疯丫头瞪大了眼睛,只见树怪嘬个zui,响起了微微的口哨声,小小鸟一闻哨音,立时打了个激灵,歪着脑袋眼瞅着逸南。不一会儿,扑腾扑腾飞出去,冲到老虎zui上,往鼻子里一通猛啄。那大虫吃痒,连连晃头怒吼,站起来用前掌来拍,不小心把自己打了几个巴掌。越发恼怒,原地转了几圈,看不解决问题,又不敢冲树怪这边来,转身冲出去,用头直往木屋墙上撞,登时吱啦几声,把个木条撞断好几根,好在屋子实在结实,倒也摇而不坠。

看那大虫光顾着自己痒了,树怪就要起钩,说时迟那时快,这边疯丫头就要冲过去。那边书生忽然从地上蹦起来往前闯,一下子,兄妹俩正好碰一快,抱头痛哭。那边大虫自顾不暇,也不管什么猎物逃不逃跑了。不一会儿,庾清破涕为笑:“哥,你没晕啊,吓死我了!”庾亮也笑:“碰到这样的夯货,装死是最好的法子,以后记住啰!”疯丫头使劲点头使劲笑,这边树怪也过来安慰。正要收回小小鸟的当口,忽然似远似近的不知从哪里传来一段如洪钟般的声响:“哼,雕虫小技!”随即不知从哪扫过一阵风,就见小小鸟“噗噜”直igig从虎鼻里掉出来,瘫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大虫刚一消停,怕又吃亏,一蹦回到屋去。这下屋外太平了,可就轮到树怪在那憋了半天,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兄妹俩正高兴得不行,没想到他会这样,反过来去劳慰一番,好一会儿,逸南才哭醒过来,不顾大虫在门口盯着的危险,飘到墙根,小心翼翼的把小小鸟捧起来;还按原样放在盒子里,目瞪口呆地转回来,望着同样目瞪口呆的兄妹俩:“走吧,走吧,那个隐身人内气外功不知高出我们多少,快走,跟老酒桶会合去!”三人灰溜溜地下了平台,也顾不上饥渴,一路无话,只听得树怪偶尔含混不清的嘣出几句:“不该不听师尊话,功夫没有学到家啊,有兴趣的勤学,没兴趣的不学,不行啊”之类的。疯丫头本来是zui闲不住的人,更兼喜欢并好奇刚才小小鸟的事,好几车话秃噜到zui里又吞咽下去了。

庾亮只道她饿了,一路小心宽慰。平地突击了一会儿,树怪欲上高处寻捷径,纵身一跃,到得一大半,忽然出溜一下掉了下来。上下左右检视一番,并无异样,再试,还那样,两兄妹不知他在干什么,也不方便问,谁知他心里咯噔一下,受惊不小,正焦急上火呢,往常这等大树,哪难得过自己,要在武功,师尊身边,再高也不惧啊。这邪门林子,过这一趟倒被收走了好几成功夫,心里不免又凉了一块。只好寻个矮的,层层上跃,才到得高树顶,一路攀附,费了大半天功夫,又过了一片枫林,好歹又见着森林边缘了,可是,车队又在哪呢?

急匆匆狼狈样出了密林,疯丫头往回吐一口、跺一脚:“再也不来了!”庾亮沉默不语,拉上妹子跟着树怪往大道上奔。可又累又饿,就在庾清快撑不住了时候,谢天谢地,前边不远倒是发现袅袅炊烟了,不免精神一震,加快脚步。靠近一看,原来是个驿站,兼有不少依附做酒馆住家百货生意的,蔚成小镇,在这荒远大道上甚是热闹。逸南挑了一家干净点的,领他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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