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是那时候菊儿和梅儿兰儿竹儿三人认识。
不过那时候还不叫这名字。
穷人家孩子取名取得晚,都是大名小名乱叫。
叫什么如今也记不起来了。
卖了身就是奴婢了。
刚进李府时,嬷嬷就再三申令,李府乃勋爵世家,名门望族。她们这些卖了身的女婢在府上是不能使用原来家里那些糙名,以免侮了李府威望。
于是十几个小丫头都以数字暂代,菊儿是号。
第二日就被叫在嬷嬷身边学习规规矩矩。
学不好就要挨打,稍微出点错也打,嬷嬷心情也要打人。
嬷嬷手里的藤条打起来可疼可疼了。
疼得眼泪都出来还不能哭出声音来。
嬷嬷说了,吵了贵人休息,那打还是轻的了。
重了就怎样她也没说,不过表情很吓人。
身为李府奴婢,除了学习规矩还要学习各种女红手工,茶道花艺,还有一名老先生教她们识字读书。
那段时日痛并快乐着。
第二年便教她们怎样服/侍男人。
儿时懵懵不懂,嬷嬷叫看她们也乖乖去看了。
当时看的时候只觉得画本上的小人看久了会心跳加快脸红发烫。
不愿看还不行,嬷嬷拿着藤条站后面呢。
第二年,一同进府其他女孩中有几个被家里少爷们相中,给带去自己院子过/夜了。
第二日回院子里就躲在被窝里哭哭啼啼。
被嬷嬷打骂了两天,又跟没事人一样在府上干活,话也少了。
还有一次府上来了男客,几个同伴被唤去侍寝,第二日有一个没有回来。
嬷嬷说是失踪了,脸色很难看,她们也不敢问。
后来那些个年级稍大的姐姐告诉她们侍寝的意思,这才真正意识到嬷嬷给她们看画本小人的含义。
悲伤逆流成河,压抑不住的惶恐不安,终日终夜折磨着她们幼小的心灵。
她们开始害怕,害怕哪天就被哪个少爷相中或叫去陪了哪位客人。
也可能像那个姐姐一样,没人在乎没人关心的失踪了。
那姐姐前一日里嬷嬷才告诉她府上给她取了名字,叫小荷。
第二天,有了名字的小荷就没了。
原来有了名字就得侍寝。
那段日子里她们总是担心受怕,怕嬷嬷突然告诉她们有了名字了。
哭是不敢哭,哭了嬷嬷会打。
嬷嬷打人可凶了。
有一回,一个同伴顶了嬷嬷一句,就被嬷嬷生生给打晕过去了,两边脸都打肿了,鼻子里嘴巴里都是血。
最后还叫侍卫把女孩给丢出府外,就装在麻袋里头,还绑得严严的,后来再也没见到了。
那段时间里,除了屋里和那床棉被能给她们带来一丝温暖,府上其他地方都是冰冷,人也冷。
那一日,她们还是有了名字。
那日阳光正烈,她们四个被嬷嬷唤到了院子里,嬷嬷突然告诉了她们有了名字了。
那一刻心里悲哀与委屈怎么也控制不住。
菊儿眼睛里水雾弥漫,紧咬着嘴唇不敢让泪水落下,可心里止不住的痛,鼻子一酸,泪还是滑了下来。
一根手指突然出现在了眼前,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是个好听的声音—“哎呀呀,你怎么哭了呀。”
抬头,阳光好刺眼,完全看不清模样。
“嬷嬷啊,是不是你又欺负她们了?”声音慵懒却透着严厉。
“小姐啊,老奴怎么敢呢?”嬷嬷老脸苍白啪地一声跪了下去,头趴在地砖上面重重一磕,颤颤巍巍说:“老奴对李府忠心耿耿,老奴在府上四十五年来一直兢兢业业,老奴……”
“好啦好啦,我难得回府一趟,别在我眼前弄这些烦心事了。这里一二三四,这四个丫鬟我带走了,她们的卖身契呢,拿来。”
“老奴这就去拿来,这就去拿。”
回忆里最后的画面是嬷嬷爬起来的时候又摔了一跤,原来嬷嬷也会害怕……
之后便是被夫人带回了陈府。
那是她们第一次离开李府,离开了常年风沙肆虐的楼北府州,即将前往临近西荒的西刹府州。
记忆里的家,最后还是没有去见。
夫人说能卖掉你的家那不是家。
确实,她对家的记忆太少了。
卖掉她的家,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