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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闻道玉门犹被遮 节四:藏锋(1 / 1)

?节四:藏锋

杨、沈二人急忙来救,却已不及,贺连早已断气。严松铁掌击开昆仑奴,接着掌劈、指抓杨凌,杨凌手腕痛极,手中书信登时便被夺了过去。这套连环三击本是严松一生武功的绝诣,足可与少林掌门、峨眉剑仙一较高下。此刻使出以对付小辈,足见形势之急迫,不容他再藏私。

严松迅速将书信总览一遍,目光停伫在信末朱印上,喃喃自语:“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谁做的?”他又抬头看着山麓混乱不堪的场面,鲜血四溅,呼声震天,群豪大肆拼杀,情知这厢一子错,满盘皆输。自己花了偌大心思,以求合并江南武林,岂料最后霸业为空,事与愿违,反中他人暗算。

这位江南拳掌无双无对的苍南掌门心中蓦然一酸,后腰伤势复发,热血上涌,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严松跪倒在地,双臂垂下,手中信被风吹起。

杨凌伸手接住,一面与夏侯坤等会合,一面大呼:“各位武林同道,严松勾结东厂、锦衣卫,意图便是吞并我江南各派,以为后金侵华铺平道路。证据确凿,大伙儿既不能为其刀俎,亦不该任其鱼肉!”众人轰然应诺。

“依阵势看,对方东南守御薄弱,大伙儿可尽往南冲。”沈非云伏在昆仑奴背上指挥行动、与清泠、雪晗等率同群雄一起冲击苍南、锦衣卫的包围。群雄本是无备而来,比不得锦衣卫、苍南派训练精熟又调度得法。可此时同仇敌忾,人数又众,更兼有夏侯坤、杨凌等好手在内,藏剑阁主又精通总领行军之道,自然所向披靡。

夏侯坤一人当先,倒转长剑,一招“戍楼刁斗催落月”斜里刺死一名锦衣卫,接着软剑一甩,抖进人丛。杨凌断后,折扇不堪用,于是取出鱼肠神剑,连连削断对方兵刃,即令“飞虎”“锦豹”等亦不敢过分紧逼。许、杨等本欲调兵,不想又听闻县衙失火,不知敌人还有多少党羽,无奈之下只能作罢。

众人且战且退,恶斗了一个多时辰,渐至凤阳北。沈非云道:“此处离城不远,咱们今日在凤阳城中闹得这么天翻地覆,严松与锦衣卫岂能罢休?待得他们整理颓势,必定会于城内调遣兵马前来追。咱们还是先离此处,等到抵达安全地域再叙不迟。”一莽夫道:“来便来,正好大杀一顿,咱们这许多人,难道还怕他们么?”

沈非云笑道:“大伙儿多有伤在身,况且锦衣卫调取官兵,再加上弓弩,咱们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要出恶气,也不忙在一时。”孙百盛也道:“藏剑阁主所言甚是,今日便杀了多少官兵,咱们也必折损良多,不如暂且避他一避。”

此说在情在理,旁人再无异议。出城数十里,再无追兵踪迹,众人这才互相过来道劳。孙百盛忽道:“哎哟,糟了,今番逆了严松与锦衣卫之意,只怕祸延家门,咱们势必不能回老巢,否则严松挨个儿上门寻仇,势单力薄的,可抵挡不住呢!”一腔热血,总抵不过时间、环境的变迁,终会流尽。

余人连连点头,都道:“不好不好,得赶快回家。”“不成不成,得在外面避避风头才行。”方才还豪兴大发的众人们,此刻忽然又乱作了无头苍蝇。六合拳马兴德见沈非云神色自若,心念一动,忙问道:“藏剑阁主机智过人,还请教我等避祸之计,我等感激不尽!”

沈非云道:“诸位且宽心,苍南派此番遭逢大挫,短时间内是无力向各位寻隙的。”“话虽如此,可总不能不防啊。”“就是就是,未雨绸缪,还是得去躲躲的好。”众人可不信,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诸位无需担忧。若恐严松伺机报复,不妨到我金陵沈家做客,权当去南京游玩一趟如何?我沈园虽然不肖,但凭家父之名,沈家之威望,谅那严松亦不敢造次。”沈非云放出豪言,群雄纷纷道好:“不错不错!如此就要叨唠藏剑阁主了!”沈园乃金陵大家,又是武林世家,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便是官府,没有上头命令,也不敢轻易得罪沈园。当然也有数派无意于此,自行离去。

群豪纷纷言道,此番正是多亏了金陵沈家,这才没让严松的奸谋得逞。沈园众人连忙回礼,非云道:“我沈园虽知严松会盟之举居心叵测,暗里调查,却仍不知其意,是以故意挑衅,以期其自露马脚。然此行若非有衡山派夏侯大侠与这位杨大侠及时赶到,以信件戳穿严松本心,单凭沈园之力绝难成事。不想这严松居然投靠了后金,东厂魏忠贤也有意卖国,如今朝廷社稷堪忧啊!”众人纷纷点头,又朝衡山众人致谢。

夏侯坤谦虚几句,便不再说。他素来游剑江湖,从不以身家性命、名望利益为重,衡山派亦是江湖大派,耻于托庇他人。又见师兄青羊垂危,也无心去管这些琐事。青羊一手握着夏侯坤,一手握着狄肃英,虚弱地道:“师弟,愚兄是不成了。如今衡山一派,全都要仰仗师弟把持了。”夏侯坤虎目含泪:“师兄,兄弟自会尽力,你且不忙说,好生将养,来日再图报仇。”狄肃英更是哽咽出声,郑菁在一旁,却不便说话。

青羊摇了摇头道:“这仇也不必去报了,愚兄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够长了,早晚都是要死的。现今有些话与师弟说,再迟就怕晚了。”夏侯坤点了点头,只听青羊细声道:“我已立肃英为掌门弟子,他无过宥,不便再行更改。若他才能不足以服众,师弟可自立为衡山之主。”夏侯坤与狄肃英均是倏然一惊,夏侯坤大声道:“师兄请放心,某必将全力辅佐肃英,光大我衡山,肝脑涂地,在所不惜!”青羊颔首,松开紧握着的手,朝他轻轻一招。夏侯坤会意,贴身附耳。

只听青羊道:“剑分九品,最善者极,师弟自来好剑,可知何为剑之绝品?”夏侯坤沉吟:“观其锋,见其芒,可知其品。然此类剑,绝非极品。”青羊微笑颔首:“一剑之锋,予人见,则是器,凡铁尔。剑之绝品,乃在于藏锋!剑不出鞘,则不知其利,亦不知其所穷。故绝剑之锋不能见,见之则死。切记!”夏侯坤若有所悟,问道:“师兄的意思是!?”青羊声如蚊呐,但却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十分清晰:“切记留意金陵沈……”他说了这七字后,便再没了声息。

夏侯坤双拳攥紧,纵声长啸。他入门之时,年岁尚轻,小了青羊足有三十余岁。青羊不仅对他关怀备至,更如慈父一般,教授文辞武功,此刻阖然长逝,夏侯坤心中之悲愤,不言而喻。狄肃英等衡山门人早已放声大哭。“师叔!请为师父报仇!”“一定要杀了许显纯那个恶贼!”

杨凌劝道:“夏侯大哥,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沈清泠也走过来致歉:“小女子忝为冰心堂中人,不能救治青羊老前辈,甚是惭愧。”杨凌见她近身,忍不住问道:“姑娘伤势可痊愈了么?”清泠朝他敛衽施礼道:“有劳少侠挂怀,我与晗妹的伤势都已大好。”沈清泠话音刚落,前方忽然来了一票人马,当先两人都是穿着粗布裋褐,但身材高大,气势逼人,尤其是右边那个,长面浓眉,双目凛然。众人不禁暗生戒备。

两人赶到衡山人众前,拜见了夏侯坤,齐声道:“夏侯大侠!”夏侯坤连忙扶起,道:“两位兄弟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两人起来,又拜谢了杨凌救命之恩,杨凌还礼。夏侯坤介绍道:“劫牢之时,情势危急,不及引介。杨兄弟,这二位便是哥哥在陕西碰到的朋友,左边这个姓刘,名叫宗敏,右边这位姓李,名鸿基,适才的一把大火烧了县衙,便是这位李兄弟想出来的妙策。”

李鸿基忙道:“若非夏侯大侠和杨大侠相助,我二人早被杨寰处死,如何还敢居功?”杨凌道:“二位兄弟多礼了,路见不平,乃是我辈侠义中人当为者也。可叹各地灾情深重,而圣上竟然不知,社稷委实堪忧。”李鸿基笑道:“杨兄此言差矣,现在当今圣上,只爱做木匠,朝政大事毫无作为,拿了牛皮糖塞着耳朵,任用奸党。似我们这干兄弟,多是被冤入狱,然则无罪也好,有罪也罢,倘若无二位大侠,再加上自己没加把劲干起来,都只有死路一条。”杨凌听了,满心不是滋味。

刘宗敏亦道:“不错。李兄说得对。不过这地方儿不是个谈话的所儿,不如找家小店坐了,大伙儿喝个痛快!”本来一谈到酒,夏侯坤兴致必高,可师兄方逝,并无心情,当下婉拒。

夏侯坤问道:“两位兄弟,今后有何打算?”李鸿基道:“我与刘兄弟已经商议过了,各回老家米脂躲他一段时间,再出来找些事儿做,混口饭吃。如若朝廷还是不肯放过咱们,那杀官放火的事儿,咱们也不得不做了。”随他两来的牢众都纷纷赞同。

这时沈雪晗也走了过来,不解地问道:“姊姊,你尽瞧这褴褛汉子做什么?”清泠戒心已去,浅笑道:“小丫头,莫瞧这姓李的落魄至斯,此人真是天生叛逆之心,活脱脱的造反胚子。我总有异感,若大明朝要亡,必是亡于此人之手。”姐妹二人走开后,李鸿基与刘宗敏亦携众告辞。那李鸿基后来做了驿卒、又从了军,造了反,是闯王高迎祥手下闯将,更名李自成。崇祯十七年,他与刘宗敏率众攻克北京,果真将大明王朝一举推翻,建立大顺,这是后话。

不久众人纷纷离去,沈园四人、孙百盛、楚岱等别过杨凌后,夏侯坤道:“兄弟,哥哥也该走了,你可有打算?不妨随某同回衡山如何?”杨凌心知衡山派掌门辞世,夏侯坤自需回衡山处理新旧交替之事,当下叹道:“此间大事已了,杨凌却心有犹疑,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哦?怎么说?”夏侯坤心头也是咯噔一跳,师兄死前留下的那半句话又重新响起:“切记留意金陵沈……”

无论多浩淼的长河,都一定有入海口;无论多雄伟的高峰,都一定有登临点;所以,无论多么周密的阴谋,也都一定会有破绽,只是在于你能否寻出、找着、看破。“那封信来得未免太过凑巧,而严松见信之后的神色又不似作伪,期间仍有许多疑窦无从索解,是以杨某欲再行打探。”杨凌拱手道。他的身世,造就了他的善于思考,同时也养成了他多疑的个性。

夏侯坤沉吟道:“不错,某也觉得这整件事背后,似乎还藏着什么,只怕绝不简单。兄弟可要多加小心啊!”杨凌谢道:“大哥放心,小弟理会得了。”夏侯坤豪迈豁达,亦不多言,自率衡山门人离去了。杨凌纵马独行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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