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一个人走在洛阳的街道上,心中仍想着上午濯龙园内的一幕幕:
董太后突然出现在练武场,确是众人都始料未及的,而对此最为庆幸的,莫过于正跪地哀号的蹇硕了。见自己主子到来,蹇硕赶紧爬到董太后跟前,痛哭道:“太后,奴才冤枉啊!求太后救救奴才吧!”双手死死抓住太后衣角,全无先前的气概。
董太后见下人跪满一地,惟独何后还站着不吭一声,已是不悦。又听蹇硕哭诉,没好气道:“皇后,整个濯龙园就听见你喊打喊杀的,好威风,好煞气啊!”
何后向来不将这太后放在眼中,也不害怕,争锋相对道:“怎地?本宫杀个奴才,什么时候也要太后准许了?”说着,看了董太后身边孩子一眼,“一个老太太,再加一个小娃娃,可见不得这等场面,还是回去歇着吧!”
那孩子正是刘协,现才六岁。董太后见何后言语嚣张,又牵扯刘协,怒意更盛,讥刺道:“蹇硕是皇上爱臣,不是你当初杀猪卖肉的营生,说砍就砍!”此言正是讽刺何后家乃是屠户出身。
刘琦听她把蹇硕比作猪肉,差点当场喷笑出来,只得跪得更低些,额头几已触地。
何后却听不得这些话,见董太后又揭自己疮疤,极怒之下反而镇定下来,冷声道:“杀个把奴才,又奈我何?若本宫哪天不高兴了,一句话把这跪着的奴才全砍了,谅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董太后岂会被他吓倒,冷哼一声,拉着刘协掉头离去,走出几步,才道:“蹇硕,随哀家来,看看有谁敢拦你!”
何后刚刚见太后现身,就已知今日杀不了蹇硕,故并不出言留阻,只是静看她们离去。
“我不服,我决不服!”刘琦走在金市街面,捏紧拳头默念道。回头看一眼身后宏伟的皇城,刘琦心中涌起了一股深深的失落和挫败感。
金市位于城西,也称西市,是洛阳三大集市之一,紧临濯龙园和北宫。街道上人来人往,喧闹繁杂,工商云集,店铺林立,不时更可见到高鼻色目的西域商贾,游走其间,各般繁华,无不表明,洛阳,这大汉首都的兴旺繁荣。
刘琦身在宫外,心却还在濯龙园内。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他的性命怎会如此廉价?当他跪俯在练武场时,那两个女人随心的一句话便可让他身首异处;哪怕是刘协那小娃娃,也能让自己人头落地;甚至于蹇硕那个阉奴,竟敢也毫无顾忌地举剑杀他;就因为他只是个小小的伴读?
出将入相,原本于刘琦来说只不过是一种荣耀,光宗耀祖罢了。现在似乎不同了,自己须要的应该是更深的东西,将相之位无上荣光的实质——权利。
刘琦想到这儿,自己先忍不住害怕起来,不禁停下脚步,茫然地四下张望,不过显然没人注意到他。
一位行人与他擦肩而过,刘琦的目光被那人的着装吸引过去。此人头戴布帽,但轻易可看出并未蓄发,是个光头;身上一件蓝灰的长袍,式样朴素,内里鼓鼓囊囊,显是因为天寒而穿着厚实的棉衣;脚下只是普通布履。
刘琦知道这类打扮的,都自称为僧侣,信奉佛教。一时好奇心起,慢慢跟在那僧人后面,想看个究竟。至于下午的文课,范仲那老太傅身体是越发不行了,正在家中养病,新任太傅袁隗又尚未到任,故两个学生乐得自在。
刘琦对佛学一道并不了解,僧人也只是在来洛阳后才第一次看到,而且刘表对佛教一直深恶痛绝,多少也影响了孩子。
“只是去看一眼,老爹该不会骂得。”刘琦自我安慰地想着。他到洛阳有三年多了,各处均已熟悉,跟踪起来并不麻烦。
走出金市,僧人一路西行,街上人流也大多朝着这个方向。刘琦走了许久,还不见到,拉过路边行人一问,才知今天正是腊八,白马寺将会向大众施粥,祈福于上天。刘琦大感兴趣,又恐路途太远,就问路边小铺租了匹健马,出城后,一路西驰。
佛之一教,在中原已传百余年。最初,由汉明帝刘庄命中郎蔡喑出使天竺而得,于公元68年建白马寺,供沙门摄摩腾和竺法兰居住,并开始翻译《四十二章经》,为中土佛教之始。但汉朝以儒学为正统的士族,常常把佛学斥为“夷狄之术”,认为它抛妻剃发,不合孝子之道,指责“弃亲、抛妻、食不清、行乞丐”为“四毁之行”。不过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佛教已趋向独立,在民间也有了不少信徒,但也仅限于少数大城市中。
白马寺。
刘琦走在天王殿中,心中颇不平静。寺门外腊八粥的香气一直传到这里,却并未增添刘琦对佛家的好感。他觉得,这种施粥的行为,和前两年的“太平道”没什么区别,“收买民心罢了。”刘琦暗暗想道,“这种事,应该只能由朝廷来做。”
随着前来参拜的人流,刘琦缓步踱到了大雄殿,佛像前,人们纷纷下跪叩首,祈求平安,有些身家的,则捐出财物,由一旁的僧人做好记录。刘琦站在一边,只是静静看着。
“佛祖,可怜我流落他乡十余载,今终得回故里。恰逢吉日,特来参拜。望佛祖保佑我大汉国运昌隆,保我妻女事事平安,蔡邕在此叩首以谢。”一老者正跪在刘琦左近,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老者相貌清癯,丰姿俊爽,却难掩满脸风尘。他身后跟着两名女子,一是相貌娟秀的中年妇女,另一个是年幼少女,容貌清丽脱俗,娇美绝伦,大殿中烛光昏暗,更衬得她肌肤胜雪。那妇人手中尚捧着两匹帛布,想是用来捐供的。
汉朝时民风开放,女子外出抛头露面,并不为人所忌。即使是夫死再嫁,也是大有人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