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缓速驱驰在大道上，说是在赶路，倒不如认为是在游览山水。刘琦皱着眉头，驾着青骢马，不紧不慢地行走在两车之间，身后蔡琰的娇笑声不断传来，原本仙乐般的声音此刻好似一把把利刃，不停地贯入双耳，强忍住想要回头张望的冲动，刘琦心中仿佛要被挠出血来。
卫行和蔡琰估计是一直待在车厢里，早给憋闷坏了，就挥退了驭手，两人并肩坐在原来车夫的位置上，亲密的低声聊着天。卫行显然很善于控制谈话的气氛，加上妙语连珠，笑话不断，不时的将蔡琰逗得“咯咯”直笑。刘琦心中恨不得立即拍马离开，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意让他们二人独处，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实际上却是连要把卫行一拳轰毙的心思都有了。
刘琦心中不住的暗暗诅咒卫行，忽然记起了一事，放缓马步靠近二人，问道：“卫兄是河东人，不知与河东大族卫氏有何关系？”
卫行欣然道：“正是一家人。”
刘琦假笑道：“听闻河东卫家乃是大汉名将卫青之后，不过一直少有族人出仕为官，反倒在经商上颇有成就，如今也已是家财万贯了，成了我朝有名的大富之家，想必卫兄也应得长辈真传，精于理财之道了？”
卫行先是面露惭愧之色，旋而又转为不屑，鄙夷道：“宵小之技，哪里上得了大台面，在下自幼读诗书，知廉耻，只求能以一身才学报效国家，不愿与铜臭奸商为伍。”
刘琦一楞，没料想这人还有那么一股子倔强脾气，也不理睬，话语转入正题，道：“当初在下率兵北上中原，只求讨伐奸贼，以正君位。可却听说河东卫家竟在私下里以钱粮帮助董贼，同天下英雄对抗，实在令人心惊。今日见卫兄好像甚是不同意家人所为，才感放心。”这事纯粹是他信口胡编，不过推算卫行和蔡琰能如此亲近，相识的时间理应不短，不可能是在半道上认识的，卫家既然早就默许自家的少爷与董卓手下重臣的女儿来往，那帮助董卓也是迟早的事。
不想卫行却神色严肃起来，一副认真的模样道：“刘兄这话可就说错了！”
刘琦不禁纳闷，，莫非是自己盘算出了问题，卫行又接着说了下去：“人常言道‘春秋无义战’，可照在下说来，凡战皆非义战。董相国为人行事的确过于残暴了些，但也不至于闹得刀兵相向。兵锋过处，百姓流离失所，岂是仁者所为？应当以人伦道德、国家大义加以劝导，方能止息干戈。我说刘兄错了，正是错在令尊也贵为一方诸侯，可不仅没有想法子消弭战乱，反而还派兵助战，推波助澜。”
刘琦听他连自己父亲都编排上了，怒气更盛，冷笑：“董卓挟持皇上，图谋不轨，这种人有何道理可讲，卫兄长年沉迷诗书礼乐，未免过于幼稚了吧！”
卫行最听不得人家抨击礼法，毫不示弱，还击道：“不讲孔孟大义，却只幻想用征战杀戮解决问题，难道不是舍本逐末之举？刘兄你能否保证，打退董卓之后，诸侯之中就没有人想做第二个、第三个董卓，如果大家都认为用刀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那还要尊卑礼数干嘛？人们只能是一味的以暴制暴，军阀四处屠戮，那无辜百姓哪里还有活路？这就是不讲德行，只求刀兵的后果！”
刘琦一时语塞，总觉得对方有些不讲理，脱离了原先的话题，却又找不出反驳的借口。他瞧出卫行不过是个酸腐儒生，知道这类人通常辩才无碍，大道理一拨一拨的，但绝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与之争辩也只能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肯定不是对手，当下也少了与之继续纠缠的兴致。
透过车后的窗户，蔡邕留心着了几个孩子的举动，心中哀叹一口，道：“咳，整天的坐在车上，都快闷出病来了。伯瑗，借我匹马，陪老夫跑上一程，如何？”
刘琦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后方，一时没有听清，等到蔡邕再重复一遍，这才醒悟过来，吩咐士卒让出一匹较温顺的健马，一老一少甩开大部队，跑到了队伍前方。
刘琦纵马急驰了一阵，回头望见车队仍然慢慢前进，一时不会跟上，才放心道：“蔡伯伯，有何事不方便在琰……在文姬面前说？”差点口误，心中一阵伤感。
蔡邕不答，却自言自语道：“那日你与景升先后离开洛阳，老夫颇感伤怀，官是越做越大，可为人处事也越来越小心谨慎，平日里都不出府半步，与西凉军那帮粗鲁汉子也没什么交往。董相国虽然有恩于我，但毕竟声明太坏，老夫可不想晚节不保。”
刘琦知道蔡琰的娘亲赵五娘去世甚早，蔡邕少了刘表等一众好友，生活必然孤寂。
蔡邕接着道：“少了你经常来窜门，琰儿也寂寞多了，未免意外，我又不准她与董卓手下将领的家眷来往，所以除了看书习琴，她也只是偶尔去白马寺烧香祈福。也就差不多在那时，和仲道相识了。”
刘琦回忆起白马寺是自己与蔡琰初识之地，知道蔡琰一直记挂着他，心中涌起甜蜜。又想到卫行正是在蔡琰最为孤独的时候趁虚而入，随即握紧了拳头。
“开始时，这两个孩子也只是普通朋友，老夫瞧琰儿能有个聊伴儿，心情开朗了不少，仲道又为人正派，也不多加阻止。嘿嘿！”蔡邕苦笑了几声，“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两孩子不仅兴趣相投，连性格也像得很，加上不久后你们大军压城，西迁时他们也是同甘共苦了一番，如此就走到了一块儿。”
刘琦涩声补充道：“后来伯伯您来到荆州，这小子便死缠烂打，一路随行。哼！当真是情深一片。”他对卫行没有半分好感，用词当然也难免有些恶毒。虽是堂堂男儿，可一旦遇到了感情上的事，那是任谁都大度不起来的。
蔡邕笑道：“伯瑗，你也不必太过失望，事情还有转机。”
刘琦“啊”了一声，没有领会蔡邕话中的含义。
蔡邕道：“说实话，仲道这孩子，人品绝对过得去，学识也好，如果在平日里，他与琰儿还真是良配。”
刘琦胸中闪过厚重的烦闷感，但知道蔡邕还有话要说，随保持沉默。
“不过现在却不太可能。其一，我知道琰儿心中还有你，她与仲道不过是心性相投才走得比较近，说是两情相悦，倒不如说是知己更为恰当。其二，就是这世道。天下大乱将至，董相国与中原诸侯无不在枕戈担待，要想太平，除非董卓现在死了……”
“不可能。”刘琦一言否决，“即使董卓死了，还有吕布呢？还有李儒呢？这些走狗难道就可以被放过？当初我率五千士卒北上作战，回来时竟不足千人，四千荆州子弟葬身中原，此仇焉能不报？更有成千上万牺牲的士兵，难不成就白死了？”
蔡邕呆了呆，叹道：“是啊！双方仇怨已深，再也无法化解，所以我更不会让琰儿跟着仲道。你也应该瞧出来了，这孩子除了满脑子的大道理，口才了得，其它方面却是糟糕之极，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怎能在乱世之中照顾好妻子。而伯瑗你却正好相反，有勇有谋，心狠……心机深沉，最难得是和琰儿青梅竹马，不用担心你将来会欺负她。”
刘琦心中又是一阵不舒服。蔡邕的话没给他带来半点愉悦，反倒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捡了便宜的卑鄙之徒。刘琦心中着实嫉妒卫行，他领兵作战，管理地方，难免要使些计谋，说好听了那是神机妙算，往难听了讲就是些见不得光的阴谋手段，此时与那表现得一身正气凛然的卫仲道相比，十足是个坏坯子。
此时车队已经赶上，刘琦也失去了谈话的兴趣，拍马独自走在前面带路，心情郁闷至极。
远处，刘表与身后的荆襄官员早就接到回报，在新野城外摆开阵势迎接车队。虽然已经担任刺史一年有余，但骨子里刘表还认为自己是个作学问的文人墨客，成立荆山书院，到以后再形成独具一格荆州学派，这才是他的梦想。今天特意将州郡上下大小官员尽数召集，不仅是为老友接风，也是要一壮学院的声势。
刘琦第一个到达城外，见过父亲后，不声不响地站到一旁。刘表心中诧异，不知一早还兴高采烈的儿子，怎的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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