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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节 群议主张(2 / 2)

拿宗室高爵开刀已势在必行,几个真正地亲信大臣开始以为他根大,是那些王公贵戚施出来的枪手,这才没及时阻拦,此刻听他说自己是一个小到极点的郎官,来送文书,一激动奔上来妄议朝政,也各自冷笑。考虑是不是要让此人祭刀。

而一些真正有心官爵的大臣也觉得他越说越不照理。

狄阿鸟倒上了心。

他来京都,首次参入这种庙堂决议,虽然只是旁听。别人决议,却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圈子,先是鄙视一翻,暗自说句:“胡说八道。”

接下来越听越有道理,天知道别人觉得胡闹,他怎么会觉得有道理,他就是觉得下面地百姓一直没有认为朝廷不是正统,只是充满对官府的不信任。招降,怕诈;施政,怕假。而且令人奇怪的是,他们从不反感那些王公大臣。

街头唱戏地,都要唱谁谁忠臣之后,打仗打到危急关头,把先辈的功劳唱一番,再在奸臣的敌意中去为国尽忠,而唱来的这一个那一个的王爷也都是在保护皇帝,镇压奸臣。

百姓应该是接受贵族特权的。他们认为这些特权是那些先烈文武浴血奋战。是一刀一枪的功劳。

在陇上,那些百姓就对寄食当地的李成昌就特别信任,时常讲起李家先祖多么勇武,怎么给一个有名有姓的敌人打仗,那种爱戴没法提。甚至有人告状无门,都要提着瓜果托关系找李成昌;遇到什么事,可以不买县长地账,却买李成昌的居中调停。他们历来只对一些当官的反感,仇恨一些侵吞土地的寄食者,称之恶霸,认为官府里坐堂的大多是些贪官,奸臣,官官相护,收受贿赂,恶心地是那些无辜地国舅和国丈,认为他们靠裙带关系,没事就做奸臣完,找后宫娘娘,让她在皇帝面前哭鼻子。

这是民间……也许离事实甚远,却是舆论的方向。

若是这么多高爵去太庙外头哭,确实对百姓的冲击不小。

更何况至今为止,这些王公高爵倒也不完全是一帮坏掉的菜根,他们在朝廷上的影响力不小,在军队的影响力更是不小。

爵大多赖于军功,先代为将,儿孙耳濡目染。

天下太平,转文的很多,纨绔的很多,还是生出一些干臣,猛将,他们自以为是忠臣之后,时常挂在嘴边自勉,像张国寿,老是缅怀建国之初,认为这个国家就是自己的先辈打下来的,自己不出力,天理不容。

这都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狄阿鸟接触过底层,同样被官兵诈降过。

他回想起自己接触过地一些人和事,已在不觉间意动,觉得站在另外一个角度,不能不考虑,但做主不是他。

秦纲倒没一揽子定音,让人拉他下去砍头,只是指了一指,淡淡地给魏央的上司说:“爱卿失职呀。能让这个一心表现的小郎官跑来朕面前,胡言乱语,这些内幕都是你说给他知道的?!带回去管教吧。”

那一名胖胖的官员立刻趴了下去揩汗,连连说:“臣有罪。”

秦纲很头疼似地拍拍前额,说:“散了吧。”

他回头看一看狄阿鸟,突然一扬手,提高声音,极为不耐烦地说:“都回去。”

群臣相觑一阵,只好不顾自家做出来的逼宫势头,禀报一声,起身而走。

秦纲高高在上,站在丹墀上看他们下台阶,背后晚风夜色,灯笼扑着红光,雄姿勃勃,狄阿鸟饥肠辘辘,想想路勃勃在外面等得可怜,也想走,却只能吞咽一口口水,看着秦纲的背影发愣。

秦纲终于回过头来,再一次看他,说:“你脑子坏了吧,也走呀?!”

狄阿鸟一下抬起头来,不敢相信地看看,发觉侍卫丢了自己的胳膊,一蹿一大步,正要趁机开溜,还是忍住了,鞠躬说:“谢陛下不杀之恩。臣也是为陛下考虑!”他说到这里,看向两边。

秦纲如了他的意,让人站远,说:“孤今天拿你做一回试探,看来朝廷中,有许多人和你不谋而合。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狄阿鸟说:“先过一时,稳住大局,灭掉强敌再说。”他迟疑片刻,说:“长乐王身骨毁了,他现在一病再病,年纪和我差不多。却路都走不好,什么时候倒下就不醒来,还说不准?!陛下以他为皇太弟,不但可以不让他受那些小人的欺辱,使手足融洽、和睦,也就断绝了一些居心叵测地人心中肮脏地念想。再说了,他到现在这份上,陛下向他伸出手,他感激尚且来不及,还会真把自己当成皇太弟。以东宫自居,期望陛下把政务交给他?传国给他?不过是改善些生活罢了?!三、五年之后,陛下外灭敌国外患,内生息百姓,谁还能利用长乐王?!到那时,陛下迁他去自己的封地,再建储,能有什么动荡?!”

秦纲颌首意动,淡淡地说:“朕每次见你,都觉得自己轻看了你。上次你给朕说,你要做些生意,朕倒想知道,是些什么生意?!”

狄阿鸟愣了一下,本想说是小生意,见秦纲两眼平视,没有一丝好奇之相,却刨根问底,似是有备而来,没敢隐瞒,老老实实地说:“卖地图。现在国运时转,百业待兴。朝廷还要开英雄大会,臣下觉得分刊一些长月地图,有利于商业,民生。”

他有点儿心虚,情急之中把“民生”二字拉出来。

秦纲“哦”了一声,说:“地图?!若落到外贼手里怎么办?!”

狄阿鸟已经预料到了。说:“陛下过虑了。”

秦纲说:“我没有过虑。朝廷从来不敢让地图外流,类似情形,都判了重罪。”

狄阿鸟愁了,想说刊地图不是行军图,然而他对自己刊出来的图有数,觉得比行军图还详尽得多,只好说:“地图是自己国地人看得多,用处大,总不能怕噎着就不吃饭吧。”提到饭,他心里就咕咕叫,顺便一阵乱说:“吃了饭还要喝口水,水这个东西,缺不得吧,放上毒,跟糖差不多,喝了就死人。还有酒,喝酒喝死的人,我都见过。”

秦纲以对待臣工那样对待他,听了几句,觉得味道不对,这家伙又颠三倒四了,打断说:“听说你还准备办贸易行,准备贩运马匹?!”

狄阿鸟打了个激灵,喃喃道:“陛下怎么知道?!”

秦纲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道你是不是准备好好地跟朝廷做生意。”

狄阿鸟听得愁,生怕自己回答得冠冕堂皇了,秦纲有需要,就向自己要马,连满改口,说:“陛下有所不知。贸易行不是我的。臣有伤,跟条死狗一样趴在床上,幼时的朋友来看我,说奸商压他们的马价,我就建议他们自己办一个贸易行。我现在穷的?!要不是在吃着朝廷的,住着朝廷的,都要去睡大街。”

秦纲问:“你也曾经占山为王,拥兵自重的,就没有聚一点儿钱,糊弄朕吧?!”

狄阿鸟发自内心地叹一口气,说:“我把家里地牛都给他们耕地了,现在,只有百十匹的马,老的瘸着腿,幼的,老吃不上嫩草,又瘦又软,一见风,直打激灵。”

秦纲没有再问下去,意味深长地说:“你年纪不大,给你谈论善始善终为时过早。可若说你的才能,已是抵朕的半个丞相,要是不提醒你,让你好自为之,那就是做主子的不是。”

说完,他便示意狄阿鸟回去。

狄阿鸟奔出来,望风而走,才发觉自己满身是汗,走起来,凉到背脊上。

他想起樊英花的提醒,倒真说不准皇帝是不是在监视自己。

到了外面,天黑得怕人。

路勃勃实在打发不了时间,在人家地灯火下给两匹马梳毛。

秋风有些冷,他是头发轻飘,眼睛眯细成缝,听到动静,回过头,老远问狄阿鸟在里面干些什么。

狄阿鸟飞快地到他面前扯一把,往后看了一眼,催促说:“差点被杀头,快走。皇帝要是后悔了,说不定就要派人把咱们抓回来。”

两个人疾驰到内城城门,让人验了令牌,跑得跟小贼似的,半路吃顿饭,回到行馆和谢先令一说,谢先令就懵了,说:“主公。你是疯了。那样的话你也敢说,岂不知脑袋说掉就掉。”狄阿鸟也事后诸葛了一番,觉得自己轻率。

回到里面,李思晴正笑意盈盈地握着,拿一管毛笔,聚精会神地瞄画。

他很想把自己的凶险说给她听一听,走到跟前一看,却见李思晴勾勒一个人身。

李思晴直身秉笔,好像已经和纸笔连成一体,连眼睛都不抬一抬,轻声说:“你做到对面去,让我画一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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