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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镖打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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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李三镖,那可是马扎坎子里的头面人物,老少三百多口见哪个了面,都是要恭恭敬敬的点个头,招呼声“三哥”的。要说他身材也不高,虽然不至于是瘦小,也绝称不上壮实。黄虚虚的一张脸上,胡子没长几根,麻子倒长了不少。再加上头发稀疏得挽个髻都难,实在说不上是什么俊俏人物。可是坎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喊他三哥的时候,那声音都是又甜又糯的,时不时的还翻个媚眼儿给他看。不为别的,自古美人爱英雄,在马扎坎子这一亩三分地上,他李三镖就绝对的是一个英雄人物。要不,当年坎子里最美的大妞儿庆霞能嫁给他?

这天,天还蒙蒙亮,李三镖就被他的宝贝疙瘩李顶子摇醒了。

“爹,爹,起啦!起啦!”顶子先揪着李三镖的耳朵使劲摇,没效果。李三镖的呼噜依旧打的震天响。就爬上chuang,骑到他老子的脖子上,“嘻”的一笑,捏住了他的鼻子。李三镖的呼噜打不出来,苦恼的将脑袋摆来摆去,最后睁开一只左眼,看到了他儿子胖胖的小脸,苦恼的从喉咙里咕噜一声,又想闭上眼睛。

“起啦!起啦!”顶子去掀他的眼皮了。这下李三镖再也睡不下去了,将双眼睁开一条缝,瞟了窗子一眼,又将眼睛合上哀求道:“小祖宗,宝贝儿,日头可还没升呢,小王八蛋你就不能让你爹好好睡个懒觉呀,啊?”

顶子的小胖手握成拳头,用力捶打着他老子的胸膛,“起啦,起啦,打擂!打擂!”

“打擂?”李三镖猛的睁大了双眼,“今天是初五了?是打擂的日子?”

“嗯。”顶子用力点着他的胖头。

“哎哟!”李三镖猛的坐了起来,把顶子掀了个跟头。“几更啦?这是几更啦?”说着,还爬到窗户将脑袋伸出去看天色。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又回头看顶子。

顶子的小胖手伸出四根手指。

“四更?”李三镖紧张的问。

顶子肯定的点头。

“糟啦,糟啦!咋睡过头啦!都是昨天牛皮许那几盅黄汤害的!”李三镖一骨碌爬起来,没头没脑的往身上套衣服,“你娘去哪儿啦?咋不叫我一声?”

“娘在做饭。”

※※※

李三镖出了里屋的门,先到院子里汲了桶冰冷的井水,“哗!”的从头淋到脚。

然后便吆喝着打了一趟拳,一顿饭功夫,身上的凉水便蒸干了,这才收了架式。这是他李三镖的独门练功绝招,每天是风雨不误,用他的话讲,这是练“内家”。

拳打完了,又取出他的镖来。

镖是风磨铜的,一共九支,沉甸甸的压手。棱形的镖身两面开了刃,在月下闪着冷幽幽的光芒,大红绸的镖衣在夜风中轻轻的飘浮着。

李三镖在院子里先转了个圈,然后来到离靶子差不多三十步远的地方。先将一支镖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突然一声:“着!”手一扬,镖蓦地分飞出,“咚”地一声钉了在了靶心偏左点的地方。

李三镖撇了撇嘴,退了十步,转过身去,背对着靶子,将镖衣缠在中指上。静立了一会儿,猛的转身,腕子一抖,又尖着嗓子大喊一声:“着!”

镖厉啸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的钉在了靶心上。

李三镖眯着眼看了半天,咧嘴笑了。

※※※

回屋时,庆霞已经把饭做好了,黄木桌子上清清爽爽的摆着大碗的糊度粥,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盘炒黄瓜,还有十几个玉米面窝窝和煮好的红薯堆在一起,热气腾腾的勾人口水。

李三镖涎着脸来到正在摆筷子的庆霞身后,在她白生生的脖子上使劲儿亲了一口,然后才一屁股做在椅子上。端起碗“呼噜呼噜”的喝起粥来。

庆霞一边给顶子夹菜,一边叮嘱着:“看你,慢点吃,等会儿要赶路的,吃撑了小心半道拉肚子。”

李三镖显然没把这话往心里去,甩开腮帮子,将金黄的窝窝灭了一个又一个。

“打擂的时候小心着点儿,几十岁的人了,身子骨不比年轻那会儿,出个好歹的可不得了!”庆霞不放心的道。

“你就安心吧,啊,你老公本事多大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别说这马扎坎子,就是三清河,陆家嘴甚至纪王庙,有哪个是咱的对手?整个的南浔镇,谁不知咱李三镖的名声?”李三镖说着,又将一把蘸着酱的小葱胡乱的塞进嘴里,含糊的道:“这次打擂呀,是个好事儿,也让俺那子母阴阳镖的绝活儿好好露露脸,也让府城的人知道,马扎坎子也有咱这一号人物!”

“就你能,行不?!”庆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打擂!打擂!”顶子兴高采烈的用小手拍着桌子。

“不是能不能,你想,要是当年不是许大胖子他婆娘连夜跑了几十里的山路把那个郎中请回来,你生顶子哪得那么顺?现在人家有难处,咱咋也得尽点心对不?听说打擂的上台就先有五百文的打赏儿,打得擂主一拳就得十两银子,一拳一脚可以得三十两,打败擂主就更不得了啦,听说能得到整整五十两的黄金,你说,天底下哪还有这好的事情?咱也不要得个五十两黄金,只得个十两,够替徐大胖子还债就成,否则要是他家的房子真被黄老抠收了,你让他一家大小喝西北风去啊!”

“倒是这个理,就怕你当时胸脯拍得当当响,到时候万一被人打下来,到哪儿去弄那十两银子给人家许大胖子!”

庆霞担心的道。

“咋?还信不过你老公的能耐?当初可不就是我把你从无赖陈的手底下救出来的?乖乖,那时候可真是千钧一发,你都已经被剥得……”

“啪!”庆霞在李三镖的头上怕了一记,“作死啊!在孩子面前提这些!”

李三镖傻笑着摸了摸头。

顶子则莫名其妙地瞪着圆圆的小眼睛,不明白爹娘在耍些个啥子。

油灯的火焰闪着暖洋洋的金红色光芒,将整个屋子照满了。

吃过了饭,李三镖将昨夜老婆为他扎好的包袱挎在肩上,在庆霞的千叮咛万嘱咐中,拉着顶子的小手,上路了。

天色刚蒙蒙亮,昨天刚下了雨,泥泞的路面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时不时的,路边青纱帐被风吹得起伏摇摆,沙沙的响。象有无数的人在里面要冲出来似的。顶子打了个寒战,小手将李三镖的手抓得更紧了。

“咋?怕了?没出息,你爹我可是这南浔地面上的头条好汉,呆会儿,到了城里,你可不兴这个德行,丢了你爹的人,听到没?”李三镖不满的数落着儿子。

顶子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三镖咧嘴一笑,探身将儿子抱起来,让他骑着自己的脖子:“来,爹给你唱支歌壮胆儿,听了就不怕了!”

“啥歌儿?”

“让爹想想……有了!那个老母猪啊,九个奶儿啊,那个走一步啊,它就甩三甩儿啊……”李三镖兴致勃勃地开始唱。

“不好听!不好听!”顶子用力地捶着他爹的头。

“啊?不想听老母猪?”

“不听!”

“老母猪挺好的,咋不想听哩?”

“不听不听!要听那个!梁山泊!”

“那个啊!行!就唱梁山泊!啊咳!”李三镖清了清嗓子,扬起脖子开始大声的唱起来:“爷本是梁山泊一条好汉哪--赤条条来去在浪谷峰巅--持钢刀扶仗义替天行道--哎--哪怕他恶豺狼虎豹邪奸--…………”

顶子被他爹的嗓门震得用小手捂住了耳朵,沙哑而高昂的歌声被风送得好远。

※※※

城北大青寺的边儿上,熙熙攘攘,群声鼎沸。

“顶子,还真别说,这府城它就是热闹,咱们坎子里就是逢年过节也见不到这多人哪!”李三镖喃喃地道。

顶子在一边咬着手指,呆呆的点了点头。

在人群的最前面,老松木搭的擂台黑黝黝的,足有三丈高,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松油味儿,八八六十四面大红旗子在擂台的两边插了好长的一溜儿,在风中神气的啪啪地甩个不停。擂台左右的柱子上挂了一副对联---“拳打八方好汉,脚踢四海英雄。”十二个金漆大字在太阳下明晃晃地,好不威风。

好不容易,李三镖拉着顶子挤到了擂台跟前,抬眼向左面看去,却见那里摆了张红木案子,案子上摆了笔墨纸砚,后面坐了个师爷模样的人物。案子旁边立了块牌子,李三镖不知牌子上写了些啥名堂,却晓得这就是报名的地方,就朝那里挤过去了。

说也怪,到处都是人,就这案子周围一丈地儿人毛也没一根。李三镖往外这么一挤,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

那个师爷见李三镖走过来,便把眼睛向上一翻,问声:“什么事?”

抬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李三镖哈着腰笑道:“回您的话,俺想报名打擂台。”

“打擂?你?”师爷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几眼,“知道规矩么?”

“啊?啥规矩?”

师爷把身子往后一靠,指了指擂台:“在这里打死人可是白打的,官府都管不着。”

李三镖一时间觉得嗓子有点发干,咳了一声,道:“俺晓得。”

“知道就好。这擂台还要打么?”

“要打!”

“好!”师爷点了点头,拿出一张纸来,指点着上面的字问道:“这些字你可识得?”

李三镖有点尴尬地摇了摇头。

师爷摊开纸,摇头晃脑地大声念道:“本人自愿上台攻擂,擂台拳脚无眼,生死各安天命,轻重伤残概不追究,立此为据。辛丑年五月十二日。可听明白了么?”

李三镖点头道:“俺明白,俺自己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在上面签名画押。你自己的名字会写么?”

李三镖点点头,提起笔,歪歪斜斜地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李…三…镖,嗯,还算清楚。好了,呆会儿听擂台上叫你的名字,就是你该上台了,知道没?”

“俺晓得了。叫俺的名字,俺就上。”

“行了,先到那边等着吧!”

※※※

李三镖老老实实的拉着顶子挨着擂台的左手边站下。

抬头望去,却只能见到小半个擂台。

台下的看客们摇着扇子大声嚷嚷个不停,顿足捶胸的,仰首长叹的,眉飞色舞的,目瞪可呆的,成千上万张的面孔都在大太阳下扬着下巴,抻着脖子,向擂台上张望着。

李三镖也向擂台上望去,却看不到人,只听见大声的叱喝,身体交错的风声,拳脚相击声,两个人将擂台踩的乒乓作响,一股股的灰尘向下直掉。

间或那叱喝声近了,太阳投下两个影子交错盘旋着在地上一闪,便又不见了。

只片刻功夫,便听一声惨叫,一个人从擂台上直飞下来,实踏踏地摔在地上,迸起好大一片尘土。

李三镖抻头望去,见躺在地上那条汉子挣了两挣,“哇”地吐了一口血,便歪歪头不动了。

“爹,那个大叔死了么?”顶子低声地问。

“没吧?兴许只是昏了……”李三镖喃喃地道。

人群中有喝采声,也有咒骂声,更多的是嗡嗡的议论。

“看着没,又一个被打下来啦!”

“听说这个还是开封府最有名的拳师呢!”

“都已经是第十九个啦,今天上台的就没一个能平平安安下台的!”

“可不!真是够惨的……”

李三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爹,你能打过他不?”顶子愣愣地问道。

“咋……咋打不过,你爹可有子母阴阳镖的绝活儿哩!”

※※※

这时就听擂台上有人大声地唱道:“下一个,峨眉胡东平!”

“本少侠来也!”随着话音,一个白衣少年已经一个跟头,轻飘飘地纵上了擂台。

台下顿时一片潮水般的喝采声。

李三镖忍不住向着外侧走了几步,这下,多多少少能看到小半个擂台了。

“峨眉派二十三代弟子胡东平,特来向许擂主讨教一二!”真是个满俊的少年人哩,看他嫩生生地,想不到也会得一身武艺。

“胡少侠请!”这擂主的声音象阴天时打的闷雷,又低又响,可惜还是看不到人。

“本人一向习剑,不知天阔兄敢否与胡某比试一下兵刃呢?”咋?还要比兵刃?不知道俺的镖就算不算兵刃……

那名叫许天阔的擂主淡淡道:“峨眉幻剑,大法秘传。许天阔今日得以一开眼界,足慰平生。不过鄙人的沉雷刀刀出不见血不归鞘,胡少侠须得小心在意才是。”

他在说些个啥子,俺咋听不明白呢?娘的真够丢人的,臭顶子你可别问你老子呀。

胡东平一声朗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许兄无须多虑了。”这话俺好象倒是听过,呆会儿上台也学一下,不知成不?

话音未了,白光一闪,剑已经出鞘。

然后是许天阔那沉雷刀缓缓的出鞘声。

李三镖听那声音仿佛带着一股子寒气直糁到骨头里,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顶子也不禁将小手捂住了耳朵。

台上静了好长的一阵,忽然“铮”的一声轻响。

似乎两般兵刃试探着交击了一下。

李三镖忍不住又退了几步,背后开始有人推他了。

李三镖刚刚瞄着了擂主的影子,眼睛还来不及眨那么一下,两个人就动了。快,真他娘的快!看不见刀光,也分不清剑影,只见一团白气缠住了一团黑气忽上忽下的转个不休。跟着,两般兵刃的碰撞声猛地一下子响起来了,就好象那刀突然撒着欢儿一头撞进了那剑的怀里,又仿佛千年的干柴遇上了万年的烈火,噼噼啪啪的燃烧作响,到最后竟“轰!”的一声爆炸开来,火花四溅,密密的象正月里的冲天炮。整个的擂台不停地摆着,振着,吱吱嘎嘎地象成了妖般的要活了起来。

然后所有的人都觉得眼睛一花,变戏法似的,一切都停了,两个人又那么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象两块在河边上杵了千万年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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