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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武侠 死香煞 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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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深得惆怅,淡淡的雨雾中,大地冷峻得没有一丝生气。走在通往岳阳大道上的这一标人马,越发显得孤零零的了。

大队中间的马车内,身披大红素罗霞帔的冷瑶惜,心思和身子一起随着马车的颠簸起伏不定。自己将要去的路洲,是个怎样的地方?那个有少侠之称的薛昊,又是个怎样的人?

浑厚的男音在轿帘外亲切地响起:“小姐,觉着闷吗?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等过了这阵雨再赶路好了,这里离青萍县城不过二十里路了,也不用那么急……”

说这话的是她冷家玄幽堡中的八金刚之一的转轮金刀马景明。对这位稳重明理的长辈她是一向非常敬重的,于是便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时赶路确是让众位叔叔们吃苦头,那就麻烦马伯伯了……”

马景明叱喝一声,催马向前赶去,一边大声吆喝道:“各位兄弟,咱们加把劲儿,小姐发话了,就在前面那片枫树林里打尖儿!”

那些本已被雨淋得叫苦连天的骑士们听了这话,顿时精神一震,纷纷吆喝着催马前行,一时间,冷瑶惜满耳都是滚雷般的蹄声。

转眼间已来到那一片枫林前。马景明将手一扬,众人纷纷勒住马匹。他微微抬着头,将马带了几步,用一个老江湖的目光默默地观察着这片树林。繁密的红枫树生掩映在雨雾中,绚烂得让人迷醉。阵阵微风自林中掠过,层层叠叠的枫叶起伏着,宛如血色的波浪。除了风声,整个树林一片死寂。而这细细的风声却如同有生命一般,呢喃的在他的耳畔拂过,似乎是一个神秘的声音向他低低倾诉着什么。无由地,马景明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喃喃道:“奇怪,没有鸟兽的动静……”

一个骑士突然指着前面轻呼道:“马头儿,你看,那是什么?”

马景明抬头望去,却见大路的尽头处,悠悠荡荡的转出一骑。雾气迷离,一时无法看清马上坐着的是什么人。只见那马沿着大道缓缓前行,忽而停下,忽而走向路边,似乎是一匹无主的孤骑。

“点子不正,大家留神!”马景明低声喝道。

众人神色凝重,纷纷将手按在自己的兵器上。

那马继续走着,马上的人也仍旧低着头,没有任何动静,就这么一路踢踏着缓缓行了过来。

离得更近时,众人已看得清楚。这个神秘的人物一身灰衣,戴着遮阳帽,肋侧有剑,鞍后有马包卷毯,一副走江湖的模样。一名年轻骑士轻声惊呼:“好像是李闰,替我们打前站的!”

“不错,我识得他的衣裳和马,他怎么又转回来了?”另一名骑士也不安地道。

“噤声!”马景明喝了一声,见众人静了下来,便使了个眼神,一名高大的黑衣骑士点了点头,催马向前几步,来到李闰马前丈许处便停住,大声问道:“李大哥,前面可是出了什么变故么?”

李闰低着头坐在马鞍上,不言不语,整个人都浓缩在暗黑的阴影里。

高大的骑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正想再说什么,突然轻轻“咦!”了一声,翻身下了马。

雨下得越发地密了,加上他离得远,马景明只是看到他弯下腰,从李闰马前不远的地上拾起了一样东西,在手中慢慢翻看着。他眯起眼睛尽量地望过去,但是他在手中的物件细微之极,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一股说不清的烦躁在他心头升起,他舔了舔嘴唇,正想吩咐一句什么,却见那高大的骑士退后一步,好像拽住了什么东西一样轻轻一拉,“卟”的一声轻响,头颅立时向前滚落,四肢随即剥离,躯干也裂成血肉的碎块散落,内脏混杂着紫红的鲜血沿着高大的马身淅沥地流淌着,原本挺立在马鞍上的身体竟然象春日里的雪块一样无声无息地在雨中崩塌碎裂了。

那匹马却似乎仍不清楚发生自己主人身上的恐怖情形,只轻轻打了响鼻,扭了扭身子,它身上扔挂着的部分残躯又掉落下来,那种落地的声音带着晦暗与凄厉,犹如黑暗与绝望的诅咒。

高大的骑士踉跄倒退了几步,双目恐怖地凸出,嘴巴张大到极限,不停地吸气,却叫不出声来,转过身来,用恐惧的目光望着马景明,嘴唇不停地颤抖,脸上每一条的肌肉都在缩紧,变了形的面孔充满了绝望与恐惧。马景明浑身寒毛耸立,一时间手脚都酸软无力。勉强定了定神,大声喝道:“周安!快回来!”

听了他的叫声,周安浑身一震,也不上马,就这样转身没命似的向这边奔了回来。刚刚跑出十几步,又是“卟”地一声轻响,如同被一把无形的锋利铡刀凌空斩过,他的头颅从颈中突兀地飞离,直直地升起几丈高才向下跌落。鲜血喷泉般从脖颈中向四周喷射,无头的躯体却依旧蹒跚地向前奔跑了数丈才猝然跌倒。众人同时尖声大叫。

马景明咬了咬牙,大喝一声:“护住小姐!”抢先纵下马,提刀站在马车前。其他冷家堡的骑士也纷纷拔出了兵刃,神情紧张地聚拢在马车四周。

冷瑶惜人在车内,没有看到那恐怖的一幕,忙问道:“马叔,出了什么事么?”

“大小姐,你好好坐在车内,千万不要出来,万事有我……”马景明的声音依旧镇定,但鬓角额头已全是汗水。冷瑶惜答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双手合什,心中默默祷告。

好半天,外面也没有动静。冷瑶惜正在疑惑,就听见一阵细细的嗡鸣声从前面传了过来。

有人惊恐地道:“老天!那是什么?!”

然后是马景明的怒吼:“大家小心!”

随即,兵刃的破空声不住地响起,却没有任何刀兵撞击声。似乎所有人都在疯狂的挥舞着兵刃,在和一个无形的敌人作战。

怒喝声,惨叫声,马的狂嘶声,尸体倒地声,残忍地刺痛冷瑶惜的耳膜。

她拼命地将双手捂住耳朵,紧紧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声音又一一沉寂,外面只剩下马景明浓重的喘息声。

“出来!”他用一种变了腔调的声音大喊道。

没有回答。

“出来——!”他又用更大的声音继续喊道。

林风拂动,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青湳,你看,他们都死啦,你开心么?”一个低沉而好听地男子声音温柔地响起。

一阵轻轻的女子笑声响了起来。缥缈的,不可琢磨的笑声忽东忽西,似乎发笑者是一个鬼魂,在四周任意地飘荡。那笑声虽然清脆悦耳,却隐隐地透出一种绝望的疯狂。

冷瑶惜吓得浑身颤抖,捂着耳朵的手更紧了。但无论她捂得再怎么紧,那声音还是毫无阻碍地传入她的耳中。

“青湳,你说,剩下的这两个人都杀掉好吗?”那男子又问道。这一次冷瑶惜听清了,他的声音是从左侧的树林中传出的。显然,马景明也发现了这一点,大吼一声,挺刀扑去,只几个起伏,便冲入林中。

一阵低低的笑声,跟着便是马景明的尖叫,他的叫声尖锐而扭曲,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仿佛看到了人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又是好长的一段死寂。

冷瑶惜浑身冷汗,双手颤抖不停,却始终不敢去掀开轿帘。

“马叔武功那么高,一定会没事的,他一会儿便会回来带我离开这里的。他会带我上路洲,和薛昊成亲。我爹不是这么告诉我的吗?爹的话从来不会错的,从来不会……”她用颤抖的声音这样反复地对自己说着,仿佛一停下来,又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自轿子左面的林中响了起来,一步又一步地逼近。

“马叔……”冷瑶惜试探着叫道。

脚步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缓慢的响起。

冷瑶惜突然闻到一阵奇异的香气,这香气和女子平时施用的脂粉香十分相似,却极为浓烈,甚至浓得让人窒息,而且,在香气中还夹杂了一丝腐烂的气息,仿佛接近的不是一个人,而一具上了浓妆的女子尸体。

这个念头一起,冷瑶惜一阵恍惚,似乎真的看到一具盛装的女尸在向自己一步步走来。又一阵惊悚女子歌声轻轻响起:“红叶树,杜鹃鸟,罗衫凌乱了。相思花,薄命草,明朝再相邀……”歌声凄迷,幽怨,又带着几分鬼气。冷瑶惜瑟瑟地听着,毛发倒竖,身体已变得冷硬僵直。

外边的歌声在马车四周飘荡着,然后收于车门前。

冷瑶惜惊恐地望着车门,那混杂着死人味道的浓烈香气隔着门帘隐隐传入她的鼻中。令她知道,那唱歌的女子仍旧在那里。

那么突然,一只手伸进了一半,握住了门帘。

细长的手涂了厚厚的脂粉,白得吓人。手背满是层层的褶皱,长而弯曲的指甲则黑得没有任何生命的光芒。

那只手拽住门帘猛地一拉。

门帘脱落。

“啊—啊—啊————!”

冷瑶惜那恐怖而绝望的尖叫声惊起了无数林中的飞鸟,震翅高飞。

云寄桑赶到洞庭湖畔的普陀渡时,已是九月十二,离寒露恰恰还有三天的时间。日落西斜的时分,洞庭湖上云霞如火,红叶含霜,寒鸦悲号,一派肃杀气象。普陀渡是岳阳以东二十里处的小渡口,平时也少有游客往来,这种萧条景色中更是空无疑人,只有几棵垂柳悠然地在瑟瑟秋风中摇摆。虽然知道不是睡觉的季节和时辰,无奈他一看到树就会睡虫大作,也就顾不得许多,找了棵粗大的垂柳攀了上去,脊背几乎刚一靠树干,双眼便再也睁不开,不多时,便打起了呼噜。他这见树贪睡的毛病已不知被他师父训斥了多少次,可不知怎么,就是改不了。

睡了不知多久,一阵凉风袭来,他打了个哆嗦,醒了过来。朦胧中似乎感到有人在盯着自己,揉了揉眼睛,不错,真的有人在盯着自己,还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身着黄蓝相间的水田衣的她,外面罩了件月白色的比甲,下面是素白的百褶裙。弯眉翘鼻,红唇如豆,明眸似水,格外的清新纯美。那好奇的目光中又似带着种不通世故的天真。

少女见他醒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装做在看湖畔的风景,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偷偷瞟了一眼,见他在望自己,忙又转头装着看风景。片刻后又开始喃喃自语道:“天气这么冷,好像要下雪了。嗯,一定要多加衣服……”

云寄桑知道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心中便觉得这少女很是有趣,长得可爱,心地也好。正想着,不防一阵秋风吹过,凉意袭来,他忍不住大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挠了挠脑袋,觉得很不好意思。

少女有些同情地望着他,犹豫了一下道:“喂,你是不是没有买衣服的钱啊,没有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云寄桑抱了抱拳:“多谢,我不是没衣服,而是刚好前几天和人赌钱,把衣服输掉了。”

少女轻轻地“啊”了一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好半天才抬头,认真地望着他道:“赌钱是不好的,你以后不要赌了好不好?”

没想到被人看成赌棍,云寄桑有些哭笑不得,只得点了点头说:“是,我知道了。”

少女的脸上露出喜色,高兴地说:“这就好了,我决定借钱给你买衣服。”

云寄桑连忙摇头:“不用了,我马上要坐船去一个地方,没时间买衣服了……”

少女想了想,问:“你要去哪里?”

云寄桑犹豫了一下,坦然道:“起霸山庄……”

少女一惊,愕然望着他:“怎么你也去起霸山庄?你去那里做什么?”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到那里能做什么,不过是奉了师命而已……”云寄桑有些茫然地看着天空。要是以自己的本意,是不会卷入这些江湖是非之中的。这些日子在江湖上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游荡,不知多么快活。

“师命……”少女想了想又问,“你的师父是庄主铁鸿来的朋友么?”

“算不上,不过铁庄主向他老人家执晚辈之礼。”云寄桑微笑着,能在这等候渡船的时间里和一个这样可爱的少女聊天,也该算是一种享受吧。

少女眼中露出明显的怀疑之色,摇头道:“我不信……”也难怪,起霸山庄的庄主铁鸿来在江湖上声名显赫,门人弟子遍天下,要他执晚辈之礼的人物的确称得上凤毛麟角。

云寄桑耸耸肩,没有说什么。

“那你说来听听,你师父是谁?”少女追问道。

“我师父?他老人家可是这世上最智慧的人……”一谈起师父,云寄桑顿时眉飞色舞,语气与先前大不相同,“不仅天文地理,阴阳五行,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无所不晓,而且胸藏十万甲兵,定谋划策,无一不中,更能未卜先知,料事如神……”

“听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象个卖大力丸的?”少女怀疑地道。

云寄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便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女子声音自远处响起:“阿汀,你可不要胡说,你眼前这位少侠的师父,倒是当真当得起这些话呢!”声音响在天边,收于咫尺。可见这发话之人轻功是如何的高妙。

少女先是一愣,随即高兴得大叫起来:“卓姐姐!你总算来啦!”

云寄桑望向那发话的女子,只见她一袭白色襦群,头上懒懒地挽了一个挑心髻,身负古剑,肋下挂了两只一青一黄两个酒葫芦,双眸带笑,飘飘然有出群之态,心头一颤,低下头去。暗想:终于又见到她了……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道:“我和你说过什么来着,衡山的事一了结便会马上赶来。只不过刚才路上教训了几个调戏民女的纨绔子弟,这才来得晚了,怎么,一个人等得怕了?”

“卓姐姐来了,阿汀就不怕了……”少女亲热地投入她的怀中。

“要说不怕,倒是这位云少侠来了,我们就不用怕了呢……”白衣女子朝云寄桑努了努嘴道。

被唤作阿汀的少女一愣:“他?”望了望略显尴尬的云寄桑,怀疑地道,“可是,他的师父好像是个卖大力丸的……”

“阿汀!不得胡言!”白衣女子脸色微沉,“你可知他的师父是谁?便是中原第一智者公申衡!你想想看,除了公申前辈,天下哪还有第二个人当得起刚才的那些话?”

“什么?他是公申前辈的弟子?”少女的秀目瞪得圆圆的,那种惊人的雅气直可以从目光中沁透出来,“卓姐姐认识他?”

“我自然认识,而且在这小子还哭着一张小脸流鼻涕时就认识了。刚才路过岳阳时,听说有个云姓少年连着几天进赌场,将赢来的几万两银子救济了黄患灾民,又在岳阳的地头蛇过山虎恼羞成怒前大输了一场,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后巧妙地脱身而去。便知道是我那可亲可爱又可怜的云师弟来了。我可说得对吗?”说着又是望着那少年抿嘴一笑。

“云寄桑见过卓师姐……”一反刚才迷糊的神情,云寄桑一本正经地给白衣女子施了一个师门大礼。

“上次长安一别,我们也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还成,总算有点大人的模样了……”白衣女子颇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他,“怎么样,想不到这次是我要来吧?”

“不,大成师太来信中说过,要派静宗的卓师姐来。刚才一听到雪语天音,寄桑便知是师姐到了……”云寄桑低声道。轻闲自在的他自从卓安婕来了后便不由自主地显得拘束起来。在面前这个女剑手的身上,他总是感到一种温和的压力,即使对她说一句最普通的话也经常会感到万分吃力。

“那就好。这起霸山庄一事,牵涉甚广。据我所知,除了少林,峨嵋,布衣丐帮这些名门大派外,还有玄幽堡,路州薛家,雪雷帮的人也卷入了。这其间的隐情,着实不小……”说着,卓安婕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你晓得那四句偈语吧?”

云寄桑点点头,缓缓道:“知道,寒露轻,起霸难,死香出,雌雄现。家师当时听后,曾经叹道:这四句话不知要在这八百里洞庭湖中,掀起多少的血雨腥风……”

卓安婕默然不语,目光中露茫然。

“卓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少女好奇地问。

卓安婕微微一笑:“看,差点忘了给你介绍,我的这位小妹妹是骊府府宗李知秋的得意高徒,方慧汀,这次是我特意邀她来赴起霸山庄之约的。”

云寄桑一愣,没想到方慧汀竟然是卓安婕邀来的。更加让他猜不透的是,这样凶险之事,为何要找这样一位不通世事的天真小妹妹来做帮手?

卓安婕看了他的神情,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卓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呢!”方慧汀缠着她不放。

“阿汀,这几个月来,你该听说过江湖上出现了雌雄香煞的事了吧?”卓安婕用略带忧虑的语气反问。

“嗯,听说他们两个来无影,去无踪,杀了很多人。可是至今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孔……”

“不错。上个月,起霸山庄的庄主铁鸿来接到了一张雌雄香煞发出的拜帖,上面就写着你云大哥刚刚说的那四句话……”

方慧汀惊讶地望了望云寄桑,又望了望卓安婕,脸上微微露出害怕的样子:“那是不是说,雌雄香煞会在起霸山庄出现啊?”

“正是如此,算上今天,三天后便是寒露。师父说过,要揭开雌雄香煞之谜,全在那时的起霸山庄之约。”云寄桑肯定地说,他对师父公申衡的话一向都是极有信心的。

方慧汀还是显得有些紧张。

卓安婕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卓姐姐保证那两个怪物不会伤到阿汀的……”

方慧汀嗯了一声,又将头埋入她的怀里。

云寄桑在一边看得直摇头。

“卓姐姐,怎么还没有人来接我们呢?应该是每隔两个个时辰就会来船的啊……”方慧汀依旧象只小猫一样赖在卓安婕的怀里,一边有些疑惑地抬头问道。

“阿汀,忍着点,看天色已经快了……”说着,卓安婕懒懒地拨了一下眉前的秀发。

云寄桑望了望天色,到树边喀嚓地折了一根笔直的柳枝在手中,去掉分杈,比了比长度后,在卓方二人的注视下插入地上,看着柳枝的阴影道:“别急,再有一刻钟就到酉时,那时便会有船来……”

“那是什么?”方慧汀好奇地问。

“那是日晷之术,以观影之法,测得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准确时间……”卓安婕低声向她解释。

“啊……,云大哥真了不起。”方慧汀轻轻赞叹了一声。

卓安婕却向西北方向望去,含笑道:“看,又有人来了……”

云寄桑和方慧汀同时转头望去,果然,远远的,走过来三个人,当先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面赤如血的黑衣大汉,背着把九环破山刀。左面的一个是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乞丐,虽然一身蓝衣褴褛不堪,却气宇不凡,双目如电,背负的青铜双锏颇为惹眼,浑身上下都透着精干之气。另外一个中年人看来已年过四十,面如古玉,长髯飘拂,头顶方帽,足蹬云履,飘飘然有出尘之态。他没带兵器,却提了一个檀木药箱,看起来倒象一位走方的郎中。他虽然衣着整洁,但却在衣袖出打了几个青色的补丁。

那大汉身子既高,步子便大,只几步便跨到了渡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大笑道:“哈!还没来船!老班这回可赶上了!”

方慧汀瞪着一双秀目望着他,心道:“这个大个子又是什么人?”

云寄桑和卓安婕早已清楚了对方是什么人,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微笑。

大汉见方慧汀那样盯着自己,便大声问:“小姑娘,你总是盯着我干吗?不认得本坞主吗?”

方慧汀紧绷着小嘴摇了摇头。

那大汉把脸一沉,大声道:“你这个小姑娘,身在洞庭湖,连本坞主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可也太不把我们洞庭湖的好汉放在眼里了!”

方慧汀听了,却不恼,拍手笑道:“我知道啦!你是洞庭三十六坞的龙头坞主班戚虎!我说得对么?”

大汉听了,咧开嘴,一阵轰雷般地大笑:“不错!正是本坞主!”随即又一瞪他的大牛眼,问:“你们又是什么人?干吗也在这普陀渡等着?”

方慧汀看他凶巴巴的样子,畏惧地缩到了卓安婕身后。卓安婕微微一笑:“班坞主,这位小妹妹是岳麓骊府十三燕中的么妹——眸燕方慧汀……”

班戚虎摇了摇大头道:“眸燕?这倒是没听过,骊府的名头我倒是知道,府主李知秋和她的得意弟子好像就是什么十三燕了,不过都是些什么人咱家就不知道了……”

“你这人,真是孤陋寡闻!”方慧汀在卓安婕身后探出了撅起小嘴的头,闷闷不乐地道,“那她呢,你总该知道了吧?她是我的好姐姐,静宗的卓安婕……”

“别月剑?!……”那个中年乞丐突然失声道。

另外那位郎中模样的男子虽然没有出声,却也露出震惊之色。

“哈!原来卓姐姐在江湖上名气这么大啊!”方慧汀开心地乐了。

班戚虎脸上震惊的神色也是久久不退,望了卓安婕好一阵,才瞟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不知卓女侠大驾光临洞庭,可是也为了那件事么?”

“不错……”卓安婕懒懒地道,“我们几个都是为了此事而来,然则班坞主呢?”

“洞庭三十六坞和起霸山庄是老邻居了,遇到这样的事,班某自然要帮一把。洞庭湖的好汉,都是喝洞庭湖水长大的,讲的就是一个义气!”班戚虎一拍胸脯,大咧咧地道。

“这么说来,陆堂主和顾先生也是为助起霸而来?”卓安婕又转向另外两人。

那精壮的中年乞丐拱手笑道:“真是难得,卓女侠竟也识得陆某微名。不错,和坞主一样,铁庄主和我们布衣丐帮一向交好,如今起霸有难,我们怎能袖手旁观?陆边和顾先生正是奉帮主之命,来助起霸一臂之力。”

那位顾先生也还了一礼,却还是没有出声。

卓安婕微笑道:“看来这次起霸之行,胜算又多了几分……”

“喂,你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什么人么?”方慧汀在一边和云寄桑咬耳朵。

云寄桑的耳朵被她的小嘴吹得又麻又痒,忙将头一偏:“这两个可不是家伙,都是赫赫有名的高手,陆边是布衣丐帮的刑堂堂主,据说一身武功不在帮主李香之下。那个顾先生更不得了,他就是人称瘦壶公的顾宗南,不仅医术独步天下,而且武功高绝,是丐帮仅有的三位供奉之一……”

“原来他就是瘦壶公啊,我还以为他是个老头呢,听说他连死人都能医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真想试试……”方慧汀兴奋地道。

“这个可就不知道了,要不等你死了我找他来试试看?”

方慧汀瞪了云寄桑一眼。

这时,班戚虎打量了几眼云寄桑,又问卓安婕道:“卓女侠,那个后生又是哪家的?”

“他是公申前辈的关门弟子,云寄桑。年前方在江湖上行走,难怪坞主不认得。”卓安婕淡淡道。

顾中南突地目现奇光,一改方才的淡然,激动地道:‘原来是公申前辈的得意高徒,顾中南平生绝少服人,却对公申前辈佩服得五体投地,若云少侠他日回道师门,请转告公申前辈,十五年前襄阳的那张方子让顾中南受益终生,中南愿一生以师视先生。‘

“这么说来,顾先生与寄桑也该算是同门之谊了。”云寄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刚才寄桑在树上睡觉,受了些风寒,不知师兄能否给点药,帮师弟我驱驱寒气?”

大家听了他的话,忍不住都笑。

顾中南微微一笑,掏出一粒丸药递了过去:“吃了它,保你半月之内都不会着凉……”

云寄桑眉开眼笑地接了过去。方慧汀见他脸皮这样厚,忍不住朝他吐了吐舌头。

卓安婕望着天边突然道:“各位,船来了……”

众人抬头望去,果然见一叶扁舟正自天际泊来。

远远地,舟中人已高声道:“诸位可是起霸山庄的客人么?”

班戚虎忙打招呼:“正是,你不是老胡,胡总管么?”

这时船已近了,只见船头所立之人一身白色孝衣,凤眉修目,生得颇为秀气。面色虽然有些苍白,可是太阳穴高高凸出,分明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云寄桑对江湖知名之士颇为熟悉,但对这位总管却陌生得紧,正仔细看时,却听卓安婕在一边道:“这位胡总管表字靖庵,文武双全,可说是庄主铁鸿来的左膀右臂。起霸山庄能有今天的规模,此人居功至伟。”

说话间船已近岸,胡靖庵不等船靠岸,腾身而起,大鸟般跃过五丈余宽的水面,轻飘飘落在岸上。众人见他露了这手轻功,心中都是暗暗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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